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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杜鹃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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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搜查后宫各寝殿并非是奉了谁的令,故而有人阻拦时他们不好硬闯。

不过敢阻拦皇城司查案的,除开龙椅上那位便只有皇后一人。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是圣上亲至,皇城司的人才得以入内搜查。

圣上歇在后花园的亭子里。

尚未步入春末,园里还有些花卉没盛放。

“朕记得这园子是专门送给左贵妃的,没想到如今皇后还能悉心照料。”

以古非今,以旧人往事指摘眼前人的不是,若放在前朝,说这话的人是要定罪的。

不过九五之尊是他,该被问罪的是她。

以他的脾性,突然提起旧事正是要问她的罪。

不过他今日来得匆匆,戚如云没有任何防备,他想要给她定什么罪,她毫不知情。

夫妻异心,多年不合,在他心里是到了该清算的地步吗?

戚如云细细想来,虽在意料之中,但仍不免有些心寒。

“尽管不如当年悦目,但总比荒园好些。”

两个人说话一直都是这样,话里藏着话。

不过好在两人都听得懂对方说话,也算是一种默契。

戚如云不想与他浪费口舌,在他的话出口前先行一步,问道:“本宫知道圣上无事不入后宫,今日是想搜些什么出来,不妨直说,本宫也能帮着找寻一番。”

“嘉昱中毒一事至今未查明是何人所为,皇城内就这后宫诸寝殿没有搜查过。”

戚如云闻言冷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他这是在怀疑她还是想栽赃她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有这番举动说明他在怕她。

过了良久,戚如云才戏言道:“傅泽璟死了都没这这般阵仗,嘉昱不过是中毒……”

如此信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意让她入主东宫。

戚如云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有人来报说找到了。

“将人带来,朕亲自审。”

戚如云看着被押上来的人,心头一紧,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带上来的会是她的近侍青蔓。

“这人,皇后可认得?”

“跟在本宫身边已近十年,名唤青蔓,京城南面卖茶的青家庶女。”

戚如云没有否认,圣上既要问罪,便是人证物证具备,她否认不了。

“将实情说出,朕保你无恙。”

“嘉昱郡主三年前在西山庵见死不救,当年被杀死的小尼姑是婢子同胞的妹妹。前些日子里有了出宫的机会,便……”

听见这番说辞,戚如云都还没觉得荒谬,倒是身旁自导自演的人先坐不住了。

“一派胡言!那你说说,你手中的毒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投毒的?”

青蔓的神情慌张,一直往戚如云这边瞟。那神情动作似是在说,我是受你指使。

“这毒是出宫采买时在药铺寻的,正逢郡主府上下人出府为她买茶点,毒就下在点心里。”

青蔓垂着头,说话的声音愈发的小。

“既是你身边的人,你有什么想说的?”

“青蔓,你如实说便是了,本宫不怪你。”

此时此刻,百口莫辩,不如应下这罪名看看他想干什么。

青蔓听见戚如云这话后将头压的更低了,嘴里呢喃的话根本无人能听清。

“这婢子倒是忠心,”身旁的人突然拉起戚如云的手,继续道:“朕猜猜看,是朕的皇后指使你去毒害嘉昱的,对吗?”

烈日灼烤,青蔓僵跪在亭外一个劲地摇头否认,隐约可见她额上有细密薄汗。

若是才进宫的戚如云看见这番场景只会作呕,不过如今这些伎俩于她而言只是家常便饭。

看戚如云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他问:“她手中的毒药只有你会制,你忘了吗?”

“本宫自是不会忘,忘了的应是圣上您才对。”

戚如云说话间把手抽回,她说的忘了是他忘了治国的初心。

他却压低声音回答道:“朕也忘不掉当年中秋宫宴是你给朕下的毒。”

看着眼前被权力迷了眼的人,戚如云替二十三年前的自己深感伤怀。

二十三年前,戚如云十六。

本是将门之后,英姿风华,举世无双。

却有一日遇见被贬的皇子傅贤业,沙场相逢,一眼惊鸿。

一个军师一个将领,傅贤业心机深沉,戚如云杀伐果断,他们二人哪里算得上才子配佳人。

偏天赐良缘,时机逢迎。

先帝年迈昏庸,戚氏有意推傅贤业上位,两年筹谋,二人率军杀上帝位。

此后,便是高台束长枪,方寸天地将她围困。

后宫中与朝堂上,人人心如鬼蜮,戚如云如囚鹰在这福宁宫盘桓二十年,在人心的周旋迂回中,不得自由。

今日傅贤业有意问她的罪,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后花园这借以遮阳的亭子叫无缘。

走出无缘亭,踏上连廊,行至尽头,便是福宁宫。

被夺了凤印的戚如云,就关在其中。

眼下宫中只有傅贤业和戚如云两人,戚如云将积压心头的话都问了出来。

“今日陷害于我,是怕我夺了你的皇权,对吗?忌惮至此怎么不废后?是怕戚家造反还是怕百姓唾骂?”

“你尽心辅政二十年,过不及功,朕为何要废后?”

傅贤业只回答了其中一个于他而言无足轻重问题,对戚如云其余的质问充耳不闻。

“你是从何时开始连说实话都不敢了,杀了傅泽璟之后吧?”戚如云起身去桌上拿了壶酒,猛地喝了几大口后,继续讽刺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怕,你这般胆小之人是怎么敢爬上那龙椅的?”

“傅贤业,你还记得边疆的俘虏是何模样吗?他们都比你有骨气!当年就该把你扔在敌营里供人……”

措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在戚如云的脸上,连着她的发髻也松散垮下几缕。

戚如云愣神片刻,把手上的酒壶狠狠朝傅贤业头上砸去,琉璃沾着血碎落一地。

见面前的人脸上红痕渐显,该有的矜贵在此刻也一丝不剩。

至此,傅贤业都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额角不断传来痛感,傅贤业不太在意,他只是垂眸,把目光落在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上。

金玉嵌琉璃制的酒壶,福宁宫中不止一支。

戚如云不知又从何处拿出了一支,提在手中,一言不发,坐在一旁闷头喝酒。

看傅贤业的动作是想蹲下身拾起地上的碎片,戚如云只是看他便觉得厌烦,单单吐出一个“滚”字。

在傅贤业离开时,还丢下了句话。

他问:“你要是和其他女人一样不与我争,朕如何不能保你一生富贵安乐?”

戚如云听见这话,只觉得口中酒辛苦无比,难以下咽。

初见时,他说戚如云英雄气概。

册封大典上,他说“你我二人携手共治,天下清平。”

二十年,权当一场荒唐梦。

祝泽世从一场梦中惊醒过来,不知这一觉她睡了多久。

她觉得今日身子轻松不少,便想着走出房门,看看院里的紫藤。

院里的紫藤所剩无几,她在花架下静思许久,突然记起她原先居住的院子里还有棵不知名的树。

自立府邸多时,还不曾回去看过它。

“朝云,去备马车,我们回家看看。”

她身子虚弱不宜走动,但朝云拗不过祝泽世,只能依着她说的办。

太后在原主出生那日亲手植下的树,想必不会是野山上随意的一棵,这么想来还祝泽世心中有些好奇。

不过两三年光景,这棵树窜高不少,枝叶间藏着些淡紫色的小花。

正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这就只是棵常见的苦楝树。

还不只是京城这一带常见,苦楝树各地都有。

见着她的“伴生树”只是棵常见的苦楝,祝泽世并不失望,反倒还有些欣喜。

因为苦楝喜光耐寒,只是看着娇弱了些,丝毫不逊于松柏。

是个极好的寓意,极好的伴生树。

与苦楝静坐于这方庭院,四下静谧,难得自在。

不知坐了多久,府门外传来争吵声。

其实只是戚行宣一个人在喊,门口的护卫在三年前就得了祝泽世的令——没有她的允许不准戚行宣入府。

因为西山庵的小尼姑和那封仿谢至字迹的信,祝泽世那时便对他多有防备。

没想到如今还记得将他拦住。

“郡主,戚世子嚷着请来了医者,要为您诊治。”

朝云话音落下后,暮雨接上一句:“世子身边确实跟着个脸生的小姑娘。”

“我还不知这一次又昏睡了几日,城中发生了何事。”

闻言,朝云眉头紧锁,把暮雨往祝泽世面前推搡。

“这……郡主,要不还是让戚世子说与您听,我们说不明白。”暮雨说完还揪了下朝云的小臂。

“对,是,郡主问他吧。”

云雨两人的反应给祝泽世的感觉十分不好。

“什么时候?”

“下月廿三。”

“下月廿三干什么?”

“成婚。”

“成婚?”

在祝泽世疑惑的视线中,戚行宣在点头表示肯定。

“你想当鳏夫啊?”

祝泽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激得口不择言。

她快死了啊,眼下都无暇顾及他事,一心珍惜时间用来感受最后的春光。

话音落下,戚行宣身侧的姑娘搭上祝泽世的脉,嬉皮笑脸道:“放心,他当不成鳏夫。另外本姑娘姓楚名湘月,郡主可要记得我。”

听见戚行宣“啧”了一声后,楚湘月朝他翻了个白眼。

不及祝泽世反应,那姑娘就拿出个奇怪的铃铛在祝泽世耳边摇响。

“这是做什么?”

“别动。”

铃声入耳不过片刻祝泽世便头痛得晕了过去。

朝云暮雨见状没有一点诧异的神色,只是将她扶起继续配合楚湘月摇铃。

“谁把那罐子里的黑色药粉拿出来撒在她肩上。”

戚行宣听完照做,从怀中拿出张绢布铺在祝泽世左肩上,随后把一整罐子药粉都撒了上去。

撒完还问:“还要吗?”

楚湘月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切齿瞪着着戚行宣。

不过多时,竟有一只通体漆黑的虫子从祝泽世左耳里爬出,米粒大小,仔细看会觉得它长得很恶心。

这小黑虫爬进那堆黑色药粉中不见踪迹,楚湘月把绢布收起放进一个青铜盒子里。

“完事。”

云雨两人问道:“敢问楚姑娘这是何物?”

“蛊虫,名叫杜鹃啼血,黑色药粉是同种蛊虫的尸体烧糊后研磨而成,”楚湘月收拾好自己随身的小布袋子后,继续说:“本姑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做解释了,待你家郡主醒来后可以去问皇后姑姑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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