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感受到湿润时洛斯白险些下意识张嘴咬过去，好在品尝出那只是寡淡的水后及时收住了牙齿。
“你醒了！”
不等洛斯白看清周身的环境，一张灰突突的脸便占据了整个视野。
面前人只有一口白牙和闪烁的眼睛看得清，听声音还是个少年人。
对方身上的破旧皮夹克明显不合身，再配上枯槁凌乱的灰棕色头发，像是贫民窟逃出来的孩子。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凑得太近，少年立刻慌乱拘谨地直起身站远了些，片刻后又慢慢挪过来，递出手中的水壶：“你还喝吗？”
“不用。”洛斯白撑着手臂坐起身，目光扫过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残破的景象像是雾隐林中的人类旧居，房屋没了屋顶，只有墙角放置着一张临时搭建的床，此刻正被他占据。
少年收起水壶答道：“这里是雾隐林边缘，你也是要进林的吗？怎么会昏迷在河边？”
洛斯白立刻掩唇咳嗽起来，含含糊糊地嗯了声，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
少年也是个心思单纯的，见他苍白着脸咳嗽，顿时忘记心中的困惑，大步走了出去：“你等一下。”
洛斯白自然没有坐以待毙，警惕地跟在对方身后下了床，默默观察外面的情况。
这一看心中便猛地一沉。
门外空地和远处林间零零散散有将近三四十人，这些人和少年不同，各个身强体壮穿着轻薄盔甲，盔甲右肩拓印着模糊不清的徽章标志。
洛斯白没有见过这个标志，这些人大概不是城邦的直属军团，只是一支不知名的小型私人军团。
他正默默观察着，便听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虽然此刻能力因身体原因减弱许多，但在这样雾气弥漫的森林中，他的视野依旧比普通人类清晰许多，一眼便看到少年正与一名军团士兵争执着什么。
眼看又有三四人围了过去，洛斯白眉头微蹙，缓步走向热闹人群。
“这是别人的东西，你怎么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抢夺呢！”少年沾着灰尘的脸都涨红了，显然气得不轻。
与他对峙的人则是满脸的不耐：“什么别人的东西，在我们军团里就是军团的东西。”
看着两人手中拉扯的东西，洛斯白才发现那正是自己用来当做披风的雪狐皮。
此刻着水的披风已经恢复干燥，雪白松软的皮毛在昏暗的林间格外醒目。
不用想就知道是这人看出兽皮价值不菲，遂想要据为己有，看周围人的态度，明显都有些心思，只是团长先看上了，其他人也只能旁观。
发现洛斯白走来的少年窘迫地抿紧了唇，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把它晾在外面，没想到……”
扯着兽皮的团长立刻嗤笑出声：“你这小子倒是会在美人面前献殷勤，毛都没长齐就开始学人泡妞了。”
周围立刻响起刺耳的嘲笑声，少年气得跺脚：“我没有！而且他是男的！”
“哦～男的也可以不是吗？”
笑声更加肆虐，少年窘迫的神情终于冷了下来，洛斯白及时按住对方摸向后腰的手，低声开口：“既然有人想要便给他吧。”
他如此大方，那团长反而脸色脸色难看了起来，淫邪的目光肆意扫视着洛斯白，喉咙里发出令人作呕的黏腻声音：
“这毛头小子可靠不住，晚上冷的话来找我，保证比这小子暖和坚硬，哦，我说的是胸膛，你别误会。”
洛斯白没有情绪的眼眸瞥了眼男人脖颈处跳动的血管，随后拽过身旁红着眼睛的少年往回走去。
直到他重新坐回床上，少年才挫败地垂下头：“你别往心里去，他们这些人是出了名的恶臭，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洛斯白抬眼看向对方，打断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我叫贝吉。”少年懵懵回答，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那个…你叫……”
“你为什么和这些人在一起？”洛斯白不给他询问的机会。
贝吉显然很想知道他的名字，但纠结片刻后还是放弃追问，盘腿坐在了床边铺设的落叶上，小声说道：
“他们要进雾隐林采集血晶，需要一个熟悉地形的带路人，我从小在这附近长大，正好可以借此赚一笔钱，顺便还能采一些血晶回去卖掉。”
洛斯白微微皱起眉，雾隐林确实是血晶的采集点之一，但现在城邦人居然还不知道血族和圣殿打起来了吗？血族都要灭绝了，采集的血晶还能卖给谁？
更何况雾隐林是距离血族聚落最近的采集点，人类一般很少选择来这里采集，只有一些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偶尔会冒险进入。
他看向贝吉：“你很缺钱吗？这里很危险，你一个孩子不应该冒险。”
“我十八岁了！你看起比我还小呢。”贝吉瞪大眼睛强调，说着还卷起袖子展示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我可是很厉害的。”
被认为还是未成年的洛斯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细白的胳膊，嘴角微抽，刚想解释自己只是贫血，就听对方声音渐渐低落了下来。
“我确实需要钱，总是接济我的本叔生了重病，我必须完成这次任务拿到钱给他治病。”
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被苦难包裹着，洛斯白低下头不再言语。
一时间屋内静得只剩呼吸声，片刻后贝吉起身将身下较为干燥的枯枝落叶堆积到一起，又从煤油灯中引出火焰点燃柴堆，周围温度这才稍稍上升了些。
在少年忙活时，洛斯白不动声色地往墙角避了避，好在火焰很小，不至于让他太过不适。
没一会贝吉又递来一块干饼，并把水壶放在一旁：“你昏迷了很久，吃一点东西吧。”
虽然人类的食物无法让吸血鬼产生饱腹感，但暂时为了不引起怀疑，洛斯白还是接过食物，小口啃了起来。
现在是扎营休息时间，抬头从空空如也的房顶可以看到周围也逐渐亮起火光，同时也可以听到其他人插科打诨的谈笑声，其中那位兵团团长的声音尤为清晰。
“我看那美人身份不简单，这雪狐皮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他又是那副极度贫血的样子，我猜啊……”
“他可能是吸血鬼亲王圈养的血仆。”
有人接话：“天呐，这可是宝贝啊，回头献给男爵大人岂不是能得到不少好处！”
那团长意味深长地笑道：“反正此行还要许多天才能回去，我倒是对他很感兴趣。”
随后便是一阵附和的暧昧笑声。
洛斯白一边听着污言秽语，一边慢悠悠啃完干饼，再抬头时才发现贝吉脸色铁青，手里正攥着一把银质左轮手枪。
“你……”
贝吉闻言立刻回过神，却没有收回枪，而是目光愤恨地望向某个方向，咬牙切齿道：“这群禽兽真是该死，我这枪虽然是用来打吸血鬼的，但打人也是可以要命的。”
看来那位“本叔”应当是退休的吸血鬼猎人，这把枪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另外……这小孩儿可真是对陌生人毫不设防，这种东西竟也敢轻易拿出来。
洛斯白悠悠收回视线：“你不想要钱了？”
贝吉神情一僵，许久之后才撇开视线 ，抿唇开口：“他们晚上巡逻很严，明天我给你打掩护，你逃吧。”
洛斯白深深看了他一眼：“如果我真的是吸血鬼的血仆呢？”
“……”贝吉垂头拨弄着火堆，闷声道：“没有人愿意成为被圈养的食物，你也是受害者，也一定遭受过很糟糕的事，既然逃出来了，就要好好活下去。”
他说完便起身脱掉外套搭在洛斯白身上，小声催促：“快睡吧，养足精神。”
随着时间流逝，周围也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士兵走动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屋内火堆彻底熄灭时，蜷缩在墙角的洛斯白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穿上贝吉不久前刚给他编织的简陋草鞋，抬脚绕过在火堆旁席地而睡的人。
但还未等他走出屋子，身后边传来带着困意的声音：“你要去哪？需要我陪你吗？”
虽然是在询问，少年却已经快速爬起身走过来，只是抬起的脚在与洛斯白相隔三四米的地方彻底僵住。
“你……你是……”贝吉的声音忽然开始剧烈颤抖，目光无法从那双血红的眸子上移开，身体已经反射性举起了枪。
洛斯白没有躲闪，只静静伫立在黑暗中，沉默着等待对方选择。
直到闪着寒光的手枪缓缓下垂，他才转头离去，眼中的红光也在瞬间褪去。
屋外空地上有包括团长在内四个人围坐在火堆前取暖，周围还有三人在巡逻，洛斯白出现时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而当他径直走向团长时，其他人纷纷暧昧地笑了起来。
“今晚我们守着就行，头儿你跟小美人好好谈谈心。”
“对对对，头儿你快去吧。”
受宠若惊的团长双眼发直，搓着手站起身，试探着将手搭在了洛斯白肩上，确定人没有反抗后立刻咧嘴笑道：“小美人真是识相。”
说着便揽着人往角落里一个破败的空屋走去。
洛斯白按住对方想要点燃屋内火堆的手，顺便弯腰将油灯吹灭，屋内彻底暗了下来。
男人将他的举动视为暗示，一瞬间乐开了花，迫不及待便去脱身上的盔甲。
当盔甲完全脱落时，男人疑惑地揉了揉眼睛，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有红光一闪而过，但下一刻小美人投怀送抱贴了上来，他便再也想不起其他。
只是不等扯开美人身上简陋的衣服，心口便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他缓缓低下头，只隐隐看到有什么东西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你是……”
下一刻嘴巴便被一只细弱的手捂住，美人微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哎呀，没能给你一个痛快，抱歉，我会快一点的。”
刺入胸膛的尖锐物体开始深入、搅动，把玩着跳动的心脏。
剧痛让男人无法发出声音，只是一味的颤抖，表情最终定格在扭曲的恐惧之中。
直到身下人失去动静，洛斯白才抽出手指，缓缓舔干净血液，随后在对方手腕处划开一个小口，仰头吞噬着久违的美味佳肴。
屋外士兵窃窃私语讨论着香艳之事，屋内一只饥饿已久的吸血鬼贪婪地吞噬着食物，享受着力量逐渐充盈的感觉，直到伤口再也无法渗出一滴血液。
吸血鬼餍足的长叹被一众士兵误以为是情动的喘息，纷纷红了脸，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那粗俗的长官不合常理的安静。
当裹着兽皮披风的人走出来时，不少人偏开头不敢去看，甚至有人已经姿势古怪地走进丛林深处。
一群人没了先前的嚣张，洛斯白心中嗤笑，原来都是只敢过嘴瘾的雏，可怜。
他淡声解释出来的原因：“我去方便一下。”
随后大摇大摆走向黑暗中，没一会儿又绕着房屋回到了贝吉的屋子。
少年依旧蜷缩在地上，洛斯白却能够清晰看到对方颤抖的脊背，随着他的走近，甚至能听到对方紊乱的呼吸。
现在知道怕了？他轻笑一声，脚步停在少年身边，弯腰捡起对方放在角落里的破旧背包，却不是打算据为己有，而是将身上的披风折叠整齐塞进了背包底部。
将背包归放原位后，视线不经意对上了少年闪着泪光的眼睛，洛斯白轻叹一口气，缓缓蹲下身：“别怕，睡一觉就好了。”
贝吉望着黑暗中面容模糊的青年，总觉得对方和方才出去时不太一样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哪里不一样，手臂便传来被抓挠的刺痛，紧接着后颈一麻，意识陷入了黑暗。
洛斯白站起身，将屋内伪装得足够凄惨才纵身跃出房屋，彻底消失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