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姮变化出的一把砍刀挡下甩下来的触须,那锋利的砍刀随着它压下来的力道将它的血肉破开,白玉姮蓄了势,反手一挑,干脆利落地将它的半截触须砍下。
掉下的触须还在蜷缩扭动,一股腥臭之味扑鼻而来。
白玉姮一伸手,袖中射出金丝捆住船栀,以此借力凌空跃起,手中动作不断,拉弓射箭,又凭借着下坠的重力手中握着一把极其大的砍刀,从更加深的部位将触须一砍而下,那潜伏在海中的巨兽发出尖锐的哀鸣。
两边制衡巨兽的裴渊和李天阔耳中听见白玉姮的传音:“巨兽的目标是我们,我待会变幻出你们相似的人偶让它带走,你们留下来安抚伤员,处理残局。”
裴渊几乎是立刻就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冷声追问:“那你呢?你怎么办!?”
白玉姮抽空与他对视一眼,急切的语气中隐隐带有安抚之意,她说道:“放心,我已经知道他们要将我们抓去哪里,后面我会跟你们联系的。”
“不行!”裴渊咬牙,能感受到唇齿都在上下颤。
他知她实力尚在,对上这只妖兽也有所胜算,他也相信她的能力,但是!但是裴渊不想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让她一个人单打独斗,他做不到!
“师父!”白玉姮唤他。
短短的两个字,裴渊却能体会到她话里的不容置疑。
她……她真的是一点也没变!
裴渊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饶是知道她的意思,现在却也寸步不让。
“……”
李天阔也拧眉道:“我们可以一起。”
“不行,你们要留下来将船上的人安全带回去!”白玉姮冷声,船上人多,且方才在打斗之中有不少百姓掉入海中,若不会凫水且无人帮忙,能溺死在海里,这是她不忍看到的,况且她一个人能搞定,他们留在此处才是最妥帖的!
白玉姮不容拒绝地道,“我们有蝉,蝉能够让我们进行传音,有些话我会在蝉中与你们说清楚。”
“可是……”李天阔还想说什么,白玉姮打断道,“没时间犹豫了,巨兽正在发怒的边缘,单靠我们可以将它斩除,但船上的百姓等不了!”
李天阔与裴渊分神看向不少掉入水中沉浮呼救的无辜的人们,李天阔妥协:“好,你一切小心!”
“嗯。”白玉姮也不打算征求裴渊的同意,将越发狂躁的触须砍伤,又射出金丝将掉入海中的人捞起,放置甲板上。
“你们先掩护我!”
白玉姮说罢,让裴渊吸引巨兽的注意力,自己则是飞快地取有他们气息的东西,掐诀念咒,三个模样足矣以假乱真的人偶出现,白玉姮输入灵气,人偶瞬间能够动作,一个个飞在半空吸引巨兽的注意力。
而她冲在前面,与裴渊擦肩,二人视线一对,白玉姮冲他点了点头,裴渊抿了抿唇,也知她脾气,但他还是想要争取:“我来帮你。”
“不用。”白玉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退至船上。”
裴渊冷冷地盯着她,在她瞥过来的视线时敛下快要爆发的情绪,转身退到了船上,和李天阔并肩站着。
白玉姮回眸看了眼,见他虽冷着脸却听话地掐了个诀,将三人身上的气息收了起来。
她满意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身后的裴渊冷着一张俊脸,不肯多看她一眼。
三个沾有他们气息的人偶瞬间被伤痕累累的触须捆住,像真人一样挣扎着,巨兽也并未怀疑,白玉姮趁机跃上挥舞的触须,借力将手中的砍刀变成一把利剑,利剑犹如熊熊烈火,划出巨型的残影,金红的光就这样直直地插入它的幽幽眼瞳之中。
而后残留的金幻化成一张巨网,将挥舞的触须收束在其中,随着她的猛然带动一起冲进水中,黑漆漆的水面震声响,荡起漫天的水花。
水下,巨兽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游鱼得水,挣开死死缠绕的金丝,反将她捆住,一起沉进幽暗无光的海底。
淡淡的月华洒下,照亮幽蓝的海面,水面平静无波,只有一层微微泛起的涟漪,漾漾悠悠蔓延远去。
裴渊立在船头,目光死死盯在发暗的水面,长眉间聚起的沟壑能将苍蝇夹死。
李天阔正要跟他说话,但见他生人勿进,浑身冒着冷寒之气的样子,唇瓣动了动,还是没说,转身想办法将掉入水中的人救起。
又是这样。
裴渊心底蔓起深深的无力和寒意,丝丝缕缕的冰碴将他扎得透透的。
又一次,又一次她选择了那些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将他抛下。
裴渊遮住发红微润的眼,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入平静的水面。
吓得岑楹一跳,她赶紧探头去看,正好看见他冷着一张比寒月还要冷的脸将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捞起,推手一送,那人就到岑楹身边,见他没有什么大碍,便去检查被救的人的情况,岑楹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岑楹一边救治伤员,一边观察那个冷峻男人,心中疑惑这人明明可以用法力将人捞起,为何非得泡在水中救?
岑楹不理解,觉得裴师叔这人过分的怪异,方才看玉儿的那张脸格外的令人害怕,她也没工夫细思,全力将人安置好。
船上恢复了平静,不少完好的人都过来帮忙出一份力,就连眼高于顶的朱鹤也在忙前忙后。
好不容易逮到时机了,他屁颠颠跑过来问岑楹:“方才那位女子可还好?”
岑楹见他眉眼中确实是担心,便说道:“放心,方才她与我们联系了,她现在是安全的。”
朱鹤闻言,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她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家住何方?家中有几口人,可有婚配……”
“啪!”
一声脆响吸引两人的注意,李天阔面无表情地将喂完药的药碗放在桌上,磕碰间发出声响。
朱鹤微微蹙眉,疑惑,正好对上这人看过来的,毫不遮掩的冷厉视线,朱鹤被他看得心里不舒服,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直到这人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那人是谁啊,这么没礼貌?”
岑楹睨他一眼:“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问这些做什么?”
朱鹤羞赧地挠了挠鼻尖,嘿嘿一笑。
岑楹亮出一根反光的银针对着他,眉眼中满是警惕:“你想问什么?到底有什么意图?我告诉你,别想打她的主意!”
“哪有……”朱鹤见她这说不通,眼尖瞧见走过来,在一旁的裴渊,心道都是认识的,应该他会清楚。
朱鹤避开岑楹走过去,欲言又止。
裴渊自是看见他的身影了,但并未理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在尝试用蝉来联系白玉姮,可却没有得到回应。
裴渊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整个人都蔓延着郁气,生人勿进。
朱鹤见此人比方才那个男子还要难以接近,不免打起了退堂鼓,但又记起那女子的英勇身姿,许是给他注入了些勇气,他走近,出声问道:“那个……”
裴渊没听见。
朱鹤再凑近了点,问道:“兄弟?我想问你个事……”
“?”裴渊侧脸微微垂下眼眸看眼前凑得极近的男子,些许疑惑盈满如同点漆的眼眸。
“想问你个事……”朱鹤又重复了一遍,“你可知方才将那怪物拖进海底的女子是谁啊?”
裴渊听到这人说起白玉姮,心底升起一点不悦。
“那么英勇的身姿,干净利落的打法……”朱鹤忘乎所以地感叹,说里话外都在称赞她,裴渊那点不悦消下去,盈满心间的是与有荣焉的骄傲之情。
“……真的是太帅气了!”
裴渊还算有耐心地听他说完对白玉姮的夸赞,见他随后的欲言又止,便知道他跑过来套近乎定是另有目的。
“有话直说。”
朱鹤见他说话爽快利落,高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人,听说你们关系匪浅。”
裴渊算是听出来了,若是旁人要与他谈论白玉姮,他可能听出意图之后,转身就走,但此刻听到他说他与她关系匪浅,单单关系匪浅四个字就能将他的耐性延长,他耳根发烫,点了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还没等他问,他自己耐不住性子想要问:“你怎么看出我与她……”裴渊顿了顿,在朱鹤期待又带着鼓励的眼神下,怀着激动又有些羞涩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关系匪浅的?”
朱鹤疑惑,他欲言又止,脸红的跟个胭脂一样就是要问这个?
朱鹤不解,朱鹤疑惑。
“是、是啊,可能是你们之间有一种独特的链接?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不同。”朱鹤这番话是真是假,是否掺杂着恭维的意味不得而知,但某人却被这番话哄得向下弯的唇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裴渊原本还想细问,但终归是不太好意思,便想着解答他的问题作为回报,他也知晓有了好处才好问:“想说什么?”
朱鹤见有戏,又夸了他几句,但见他并不如方才那样买账,这才回归正题:“就是想问你,方才那位舍命救人的女子姓甚名谁……”
裴渊斜睨他,忽地品出一点不对劲。
后者会错意,见他不似岑楹那样,就放心说了:“其实我还是第一回这么心动,那时她挡在我前面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的心跳得有多快,那时候我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扬起的发尾,翻飞的衣袂,英勇又坚毅的侧脸……都让我心动不已。”
朱鹤自说自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你听了别笑话我,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子,你只需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就好,别的我等她回来,我亲自问——咦?你的脸色怎么了?是方才受伤了吗?需不需要给你叫岑楹来看看?”
他说罢,便四处寻找岑楹的身影。
裴渊咬紧后槽牙,冷声道:“不必。”
像是被憋狠了,两个字很是艰难的从牙缝中蹦出来。
朱鹤又疑惑,不是受伤那还是什么?
裴渊深呼吸一口气,心中知道她无论在哪都是最夺目,受人欢迎的,但此刻有人在他跟前诉说对她的爱意,他实在是难以忍受。
裴渊转身就走。
“诶,兄弟,你还没告诉我呢!”
裴渊冷冷回头,将朱鹤吓了一跳,这表情好似他是他杀父仇人一样,朱鹤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裴渊抿唇,对上他清澈又疑惑的目光,冷冷道:“白玉姮。”
朱鹤闻言一笑,追上去,道:“嘿嘿,她的名字真好听,是哪个玉?哪个姮?兄弟你真好,多与我说说她呗?”
裴渊见此人没完没了了,气得在他身上施了个定身术和静音决。
他本想对他语出恶言的,但耳尖的蝉中传来她的声音,那几欲被嫉妒冲塌的理智被拉了回来,想起她说过的话。
“渊儿,恶言伤人,当要三思而行。”
裴渊心中被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只好冷厉地盯着他,警告他:“她不是你能觊觎的人。”
朱鹤:“唔唔唔?”为什么?
裴渊好似听懂了,冷声道:“你配不上她。”
说罢,这回是真的走了。
等到人已经没影了,朱鹤身上的法术才解开。
朱鹤满头的疑惑,什么跟什么啊?
方才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