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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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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侍郎冯源五十寿辰,因膝下爱子卷入春/宫图的丑事,虽为半百,宴席比之往年更为清减。

交好的官员前来祝贺,冯源崇尚节俭,因此礼盒不包锦缎,皆由纯木构造。

“这是走访民间,从制瓷高人那求来的甜白釉笔洗,并不贵重,胜在用心,”下人捧着木匣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还望侍郎记着我家大人的好。”

管家掀起眼皮瞟了一眼,颠了颠,分量着实不清,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

“别待在门口吹风了,快去前厅用膳吧。”

话落,衣着朴素,年不过三十的书生感激一笑,吩咐下人先行回家,自己则满面春光,步履坚定地朝院内走去。

内院统共摆了五张圆桌,与冯府的陈设一致,皆由实木打造,桌角十分光滑,烛火下隐隐透出红玉般温润的色泽,足可见这张圆桌年岁已高,被磋磨得包了浆。

内院种满翠竹,半圆的月亮倒映在溪流中,被秋风吹皱,连同翠竹的影子一起被揉碎。

依次行礼后,书生落座,圆桌上摆放不过十道素斋,拨弄竹筷夹上一叠,翡翠豆腐沁出的汁水也不见半点油光。放眼整桌宴席,就连酒——

书生一饮而尽,顶着上颚疑惑品了许久,这才确信,此酒不过是市井酒楼间最低廉的米酒。

“看你这样子,第一次来?”

翰林院同僚冷不丁在耳边询问,书生大惊,竹筷从指缝间飞速落下。

“慌什么?”同僚身形一侧,本该落地的竹筷稳稳当当落入手中。

筷子落地可谓失礼,初次拜访,给冯侍郎留下这种印象,二百两银子的寿礼就全打水漂。书生缓过神,对着同僚感激道:

“多谢兄台,敢问,冯侍郎的公子在何处?”

想和冯府攀上关系,光有寿礼是不够的,谁知同僚听见后冷笑,只一句话便把他堵住了:

“你瞎操什么心?”

同僚朝远处抬了抬下巴,书生看去,只见冯蝻身穿锦缎长袍,高举酒杯,正与席面上的诸位大人们行酒客套,眉宇间不见哀愁,好像春/宫图的丑事与他毫无干系。

“不仅如此,画上的王爷,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平日也照常吃喝享乐,至于相府的那位公子,”同僚夹起一片水煮白菜,“说到底还是秋相的儿子,相府未来的继承人,就算出了一些风月之事又能怎样?”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秋以信日日消沉全是因为脸皮薄,换做冯蝻可就不同了,此人甚至花高价临摹了一幅图挂在书房欣赏。

本想雪中送炭,可绞尽脑汁想出消除舆论的方法,在冯府面前竟毫无作用,书生的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

本就寡淡的素宴像一层单调的灰,碗中的水煮白菜也毫无滋味。

“别沉不住气,省着点肚子,”同僚忙按住他夹菜的手,视线朝竹林轻轻一勾,“正菜,还在后头呢。”

*

衣衫褴褛的姑娘们要把每一寸皮肤都洗净,江雪寒省了沐浴的时间,正好有功夫打量这间屋子。

整间屋子不大,一张松散的床榻坐上去咯吱咯吱响,被褥上有一股呛人的脂粉味,床尾正放一面柜子,打开看,里面整齐叠放几件轻薄的袍子,并没有冬装。

最值钱的或许是正中间的梳妆桌,铜镜与脂粉奁摆在一块儿,鲜红的胭脂照在扭曲的光面上,像贫瘠的黄土地蓦然开出一朵妖冶的花,成为屋内唯一鲜亮的色彩。

江雪寒理了理头发,用指甲抠出一点胭脂抹在嘴上,第一个出了门。

在这一批姑娘中,赵娘本就觉得江雪寒长得最好,如今又抹了胭脂,鲜艳欲滴的红唇就成了嵌在羊脂玉雕上的宝石,只一眼就再难移开目光。

目光直勾勾盯着这幅躯体,南疆服饰被迎面的秋风吹得高高扬起,衣袖翻飞处尽显风流之像。

江雪寒缓步走到赵娘身边,轻声问道:

“赵娘,今日可还有别的打算?”

若是没有,她今晚就把姑娘们的来历问个清楚,夜间再熬一熬,至多不过三日,不,两日,她一定能把这里摸个透彻。

即便有魏铭暗中护着,这种地方也绝对不能多待,她心里有数的。

然而江雪寒还是年轻,赵娘一听这话便摸出她的心思,冷哼一声,伸手把衣带狠狠扯紧。

“这里的饭可不是白吃的,若我今晚就让你陪客,你难不成还想拒绝?”

衣带骤然勒紧,江雪寒有些喘不过气,赵娘被脂粉腌白了的一张脸蓦然拉近,她只能哑声干笑:

“自然……是不敢的。”

抽出一只手把腰带拉回来,后退几步,江雪寒远远地看见一群姑娘们换好了干净衣裳,神色怯怯地朝她们二人走来。

再看赵娘,眼神笃定地似乎要说些什么。此刻江雪寒不再犹豫,在赵娘身的那一刹死死握住她的手臂,连忙道:

“赵娘,我来这里是想出人头地的,既然今日就要陪客,不如您行行好,只让我去,如何?”

话被堵回去,赵娘脸色微愠,重重甩开手臂,一双眼睛好像能把人刺出个窟窿:

“你去?就你这副模样,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些。”

这批姑娘都是主家精心挑选,虽不能说是绝代佳人,清丽婉约还是绰绰有余的,个个细手细脚,眼中还带有不谙世事的朦胧之态。

在这行,美人多见而清白少有,江雪寒虽是美人,可眼角眉梢处处透露着精明,再加上比寻常女子高出一个头的身量,真要陪客,怕不是小鸟依人的妩媚姿态,而是娘子军温酒论英雌。

赵娘毫不掩饰面上的嫌弃之意,江雪寒抿了抿唇,遥看这华美俊秀的园林,顿时心生一计。

“若没猜错,今日来的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人?”

不等回复,江雪寒紧接着又说:

“不瞒赵娘,我在南疆也是好人家的女子,念过几年书,四书五经孔孟之道都是通晓的。如若是陪大人喝酒,我可比那些大字不识的姑娘合适的多。”

这场宴席,纵然赵娘看得起她,她也有一万个理由藏拙躲过去。可她不去,去的就是这群手无寸铁的姑娘,自己再差,自保能力也比她们好得多。

果然,听到江雪寒说自己读过书,赵娘眼神陡然一亮,身后的姑娘已经站成一排,她挥挥手,连忙又让她们退了回去。

“你真读过书?”

此话一出,江雪寒张口念出一句诗,说了出处和释义,赵娘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有怀疑,有惊讶,甚至还看到了一丝愤怒。

“算了,叽里咕噜的我也听不懂,”赵娘打断,然后扯住她的袖子,”你跟我来。”

赵娘步履飞快,拉着江雪寒埋头苦走。园林宽广复杂,她依稀记得自己穿过邻水的廊桥,绕过几座镶嵌着琉璃瓦的亭台,又沿着青石板路在各个月洞门之间来回穿梭,最终站在一座青石白壁马头墙的屋子前。

天色渐暗,屋内透出点点烛光,照亮了二人的面庞。

赵娘拉着江雪寒的袖子正准备跨进门槛,右脚忽然悬在半空中,她转过头,从怀中,头上,和袖子里掏出许多鎏金簪子,一眼望过去足有数十把。

“胭脂涂得艳,头上清汤寡水的顶什么用。”

簪子插入发间,赵娘这才推着江雪寒迈入门中。

入眼首先是一片朦胧如月光的纱幔,薄如蝉翼,被行走带起的微风轻轻浮动,纱幔后依稀看见几张矮桌,燃透的烛光催发着瓜果与酒香,在整个大堂中肆意蔓延,直熏得人昏昏欲睡。

用完素斋,书生和前来赴宴的宾客被小厮带往院落,站在一处其貌不扬的假山前,小厮拨动山石旁边的一束翠竹,地面裂开三尺之宽的洞口,沿着石阶向下,穿过九曲回廊,眼前豁然开朗。

书生一路忐忑,同僚面色平缓,眼中竟还有狂热的期待,最终,众人落座一间布置华美的房屋内,清香飘来,无数珍馐美酒依次排开,同一时间上来的,还有一群群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

书生顿时怔住。

同僚熟稔地含住姑娘递来的葡萄,他见书生神色呆愣,便抬手,指着其中堂下一名姑娘近身边伺候。

谁知姑娘刚走到身侧,书生犹如见了什么晦气一般,连忙捂住衣领,“你、你要作甚!”

姑娘一愣,手指尴尬地悬在空中。同僚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嗤笑出声:

“我说,你还是男人吗?”

新皇登基,下令查封所有风月场所,京城的风流才子便无处可依,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冯侍郎便私下开了这间地下青楼,只需交了银子,便能入内随意把玩。

本是奢靡享乐的场所,谁知书生固执,他本就是是来给冯侍郎递投名状的,大家蛇鼠一窝罢了,现在在美人面前死板着脸,装给谁看?

那张本不年轻的老脸在烛光的映衬下并不显得严肃,反倒有几分僵硬的滑稽。书生瞄了一眼美人如水的面容,把她狠狠推开,看着同僚醉心美色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怒急攻心:

“你爹是当官的,而我祖上是种地的,今年好不容易考上进士,论君子六艺,学问才情,我本该叱咤官场,而不是在这种风月场所纵情享乐!”

何况他早就娶妻生子,早年家中贫穷,贤妻陪着他一路赶考,今日有所成就,而他定然不会做陈世美,忘恩负义、抛妻弃……

书生淹了咽口水,目光直直地穿透纱帐,一个跪坐着的美人轰然撞进他的心间。

“她……”

同僚看书生一眼呆滞,目光也随着看向纱帐外,只一眼便懂得了,理解地拍拍肩膀,宽慰道:

“放心,她也是我们的人,喜欢就叫上来,和你身边的姑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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