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覃睦搞到切实的证据，沈老爷子的身体似乎更差了，据说最近的一次董事会，视频连线时老爷子甚至都没有能坚持五分钟。

更糟糕的是，沈陌他们三个人，居然真的空前团结了起来。就连沈氏集团总部的普通员工也发现风向要变了，尤其是本来很不对付的沈陌和沈泓，不但见面不再夹枪带棒，就连不同派系的高层们也开始频繁走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公司要变天了。

没多久，集团公布的组织架构调整就证实了猜测。员工们工作之余，都纷纷加入了讨论。

“就连嫡系部门都打散重组了，泓王爷不造反了吗？”

“假的都要篡位了，还造反呢，不得一致对外嘛。”

“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以前的小沈总比现在这位强。”

“不是亲的，再强也没用。你看新改的架构，摆明了是把她的人排除在外了。”

“嘿，又有戏看了。”

而此时，他们的讨论对象沈妍也看到了这份内部通知。还没来得及发表看法，覃睦就推门进来了。

沈妍抬头，发现他脸色不是太好。问：“谁给你受气了？”

“资金没批。”覃睦拉过椅子在她办公桌对面坐下：“说是因为集团架构调整，直到下次股东大会前暂停一切资金审批。而我们的合同，首款最晚打款日期刚好在股东大会前一天。摆明了恶心我们。”

“呵。”沈妍爆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沈陌这么做，何止是恶心人？

这段时间，沈陌几人一直在舆论造势。沈氏集团将放弃“南柯”，转而全力支持新项目的消息被吵得沸沸扬扬，打开网页随便搜索沈氏集团，蹦出来的要么死对新项目前景的吹捧式分析，要么就是夸沈陌出手不凡，目光独到。甚至不少财经类的营销号还会把前段时间炒得火热的“人造梦”拉出来做对比。

比起传统领域，“人造梦”这个充满科幻甚至玄幻色彩的概念还是太超前了些，而没有落地的技术，投资信心很影响市场估值。沈陌他们做的一系列操作都在向外界释放一个信号：沈氏集团不看好“人造梦”，也不支持“南柯”。

沈轻轻跟沈妍在别人眼里跟沈氏集团都是捆绑关系，自家调研了那么久都不看好的技术，外人当然不敢随便投资。

当然，沈轻轻的项目背靠国家，跟沈家企业没多大关系。而且科研项目自有另外一套估值体系，沈陌的操作对她影响不大。但沈妍就不一样了，她的项目直接跟市场挂钩，因为最近风向转变，一些本来已经谈好的合作和投资都找了诸多借口放慢进度，甚至直接暂停，明显是信心不足想要观望。

但“南柯”已经开始，前期每一天都在烧钱，投资不到位，集团还故意扣住她的资金，明摆着就是想让她的项目夭折进而把她彻底排除出集团。

“一出手就把事情做绝，还真是他的风格。”沈妍脸色变幻，眉宇间隐有风雷。她深呼吸了一下，还是没能把那股火压下，蹭地站了起来，边撸袖子边大步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覃睦急忙跟上：“沈总？”

沈妍：“不忍了！”

十多秒后，“砰！”的一声巨响。沈陌办公室大门被狠狠撞开。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一脸惊愕地看着闯进来的沈妍。只一眼，沈妍就认出来，这一屋子人都是公司高层，不知道聚在沈陌办公室讨论什么。但她现在怒火正盛，顾不上许多，在众目睽睽之下疾步冲到沈陌跟前，厉声斥责：“沈陌！你什么意思！‘南柯’调配资源的权限是董事长亲批，不受任何部门辖制，你的人凭什么扣我的资金？”

面对沈妍突然发难，沈陌似乎早有准备，他懒懒往椅背上一靠，朝秘书抬了抬下巴：“催方总监上来。”说完又转向沈妍，“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我叫来财务总监亲自跟你解释。”

沈妍都要气笑了：“跟我摆谱呢，行。”她回来这么久，哪能不知道的方总监是沈陌的人。

方总监赶来得很快，秘书通知以后最多等了五分钟。人就出现在了沈陌办公室门口。他是公司老人，沈妍从跟在老爷子身边学习的时候就认识他。见到他，出于礼貌和对老员工的尊重，沈妍还是稍微收敛了怒气。

然而这份隐忍只勉强维持到方总监开口解释。“沈妍小姐，公司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因集团组织架构调整，暂停一切款项……’”

“这套话术就别拿来糊弄我。”沈妍打断他，“首先我不属于任何一个部门，组织架构调不到我头上，其次‘南柯’有专款，也就在你这里走个过场，你有什么资格扣着？”

方总监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找出盖了章的文件举到她眼前，“我本来是不够资格，不过一周前公司通过了一项决议，关于‘南柯’定级的。您不会还不知道吧？”他说着拿出了一份文件给沈妍，“这是董事长一周前亲签的文件。要是不信，还可以调取当时签文件的录像。”

沈妍狐疑扯过他手里的东西。打开一看，还真是沈老爷子的亲笔签名，批复的内容就是撤销“南柯”的最高权限，把南柯降级成普通项目。而且给出的理由是可笑的四个字，“前景不明”。

“要看监控视频吗？亲爱的‘妹妹’？”沈陌看着她脸色逐渐变差，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既然有，当然要看。老爷子在医院这么久不让人见，谁知道签名有没有问题？毕竟以你的底线，什么手段用不出来？”沈妍把文件甩回沈陌办公桌上。

“开投影，给她看。”沈陌朝秘书说。

“不用那么麻烦，在电脑上放就行。”沈妍阻拦。毕竟大白天的，投影没那么清晰。

沈陌耸耸肩，就让秘书照沈妍要求操作了。秘书很快找到视频，把显示器转了过来对着沈妍。在显示屏上看到久违的沈老爷子。沈妍发现，老爷子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差了很多。人瘦得厉害不说，眼睛也不复从前的清明。从前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霸气一去不返，视频里的沈老爷子彻底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看不出一点曾经叱咤风云的影子。

他在护工的搀扶下坐起，拿着文件慢慢看了一遍，侧着耳朵听助理跟他读文件，然后动作迟缓地在末尾签了字。

视频是特意拍给她看的，老爷子签字的时候，还特意给了近景，能清楚看到文件上的内容。就是刚才他们拿给她看的那份。

沈陌这时候轻飘飘地开口，“还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的话，能让我们继续开会吗？”他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你现在的职位，不够级别参加这个会议。”沈陌说完，扫视一周，似乎让沈妍认清现在在场人的身份。他的助理跟秘书也走了过来礼貌但强硬地请她离开。

事已至此，沈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头到尾，这些手段都是针对她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让她在高层们面前丢份，消耗她的威信。

“行。”沈妍无语到笑了，“我走。”

她昂首挺胸离开办公室，前脚刚出办公室的门，后脚就听到了沉重的关门声。沈陌好像生怕她气不死似的。

从沈陌办公室出来，沈妍也无心办公了。覃睦看她状况不对，忙说，“今天天气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一根弦总绷得太紧会出问题的，张弛有度才是正道。”

沈妍看他一眼，默认了。

几分钟以后，地下停车场的监控里可以看到，覃睦开车跟沈妍出去了。

“要跟上吗？”秘书跟沈陌汇报之后，问他意见。

沈陌凉凉看了她一眼：“这还要问？”

“好的。”秘书打电话去了。

沈陌敲着桌子沉吟，旁边知情人要笑不笑地说：“前任大小姐还真有魅力，覃睦看起来已经是她的人了。”

沈陌没接话，但表情显然有些不爽。他一直把覃睦当成自己的眼线，要不是沈泓的人拍到照片，他压根没想过覃睦会背叛他这个老同学，被沈妍拉拢。被沈泓点拨的时候，他甚至想不出覃睦倒戈的契机。他可以确定，在沈妍入院前他们毫无交集。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沈妍出院以后，覃睦跟在她身边的这段时间对她产生的感情。

还真应了那句老笑话：兄弟如蜈蚣的手足，女人如过冬的衣服。

这时候，秘书刚好安排完，回来复命。沈陌扫了眼跟踪的人传回来的画面。刚才的那股郁气终于散了点。

———

车上，沈妍看着后视镜说：“后面有人跟着，不甩开吗？”

“他们想拍就拍吧。”覃睦不以为意，甚至懒得分个眼神。

“嗯？不怕暴露了？”沈妍放松地靠在座椅上，一点不见在办公室里的怒气，好像刚才只是她的一场沉浸式表演。

覃睦：“早暴露了，上次陪你去试礼服的时候就被人跟着偷拍了。”

“不担心跟沈陌反目？”

覃睦抽空朝她笑笑：“我说过，我跟他甚至算不上朋友。而且，该担心的人是他们，不是吗？”

沈妍：“不好说啊，我一个沈氏弃子了，现在连老爷子都放弃我了，要对付太子爷，简直以卵击石。”

覃睦又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文件签名跟视频是真的吗？我问过沈老师，她说现在的技术完全可以做到以假乱真。我是说，既然现在技术这么厉害，他们好像没必要让老爷子活着。”

沈妍：“这个你不用担心，老爷子早年身体里就植入过生物芯片。芯片可以随时查看他的生命体征。服务器属于一家信托机构，如果老爷子‘意外’死亡，沈陌他们分不到遗产。所以，他们敢做手脚让老爷子身体日渐衰弱，但绝对不敢让他突然死亡。”

“有区别吗？”覃睦不解。

“当然有。”沈妍说着指了指自己，“老爷子在赌，赌我也打算利用他这张虎皮，只要他们不能快速弄死他，他就能等到我来救他。”

覃睦愕然：“你意思是，老爷子放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在这一步了？”

沈妍嗤笑：“不然呢？他外号怎么会是老狐狸？他在商场打拼大半辈子，谁也不信。包括亲子孙。”

“听起来像古代皇室，皇帝年迈，既要培养继任者，又要防着继任者为了位置把自己弄死。”覃睦说。

“差不多吧。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感情都是扯淡。”沈妍说着，下意识看了覃睦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继续道，“不过承蒙老爷子看得起我，我正好也有份大礼要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