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戴酌把门虚掩上,然后抬脚走向楼梯间,也没管沈遂有没有跟上。
沈遂看了一眼门缝隙中的戴浅,还是跟了上去。
两个人走到楼梯口,面对面站着。
“介意抽烟吗?”戴酌问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
“介意。”沈遂一向有话直说。
糖?沈遂看着戴酌的手心,戴酌也看着自己手心,沉默很久,戴酌面色如常地把糖收了回去,好像并没有问过一样,往后虚靠在墙上。
眼睛落在沈遂身上,从上到下把他审视了个遍,看的人毛毛的。
“戴浅。”沈遂刚开口就感觉嗓子阻塞。
问什么呢?问戴浅为什么紫砂?他明明看出来戴浅求生欲不强了,当时不关心现在打什么马后炮。
戴酌听沈遂说话也没有表情,目光倒是移开了。
戴酌眼睛偏狭长,眼里尽是冷漠和不满,沈遂以为是不满他的态度。
“不该放他去见你的。”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戴酌才开口。
沈遂:?
“我找到了北云山,给了他足够的钱,委托他能尽快找到遗传病根治的办法。”
戴酌嘴上说着委托,沈遂感觉戴酌的表情像直接给北云山关起来了。
没带松果出来的坏处,沈遂觉得现在好冷,楼梯间不时吹过一阵冷风,吹起沈遂的外套,吹的门“哐”一声关上。
这一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静。
沈遂对上戴酌凶狠的眼睛,从里面看到很深的恨意,但好像不是对他。
“我跟你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你,我觉得你应该是他很重要的人才叫你来的。”戴酌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是嘲弄,好像是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沈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没想到戴浅最后一通电话会打给他,他们其实并不算特别亲近,他们的关系更类似于亲人,或者相依为命的病友。
“你知道他选的什么紫砂方式吗?”戴酌抬眼看他,窗外的太阳照在戴酌眼睛里,那一瞬间沈遂好像看见了野外捕食的野狼,眼睛里闪着狠烈的光。
“自刎,我已经把东西都拿走了,他还是摔了盘子,用碎片割了自己颈动脉。”
戴酌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医生说我再完送来一秒,就救不回来了。”戴酌很深的吸了一口气,好像压抑着很深很激烈的情感没有喷发出来。
那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充血红肿,就那么恶狠狠地盯着沈遂,吓他一跳。
“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戴酌抑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至于太过嫉妒。
“我。”
沈遂犹豫了一下,想起戴浅脖子缠绷带了无生机的模样,又想起刚刚戴酌口袋里的糖,那是戴浅最喜欢吃的味道。
戴浅很爱在兜里揣糖,虽然他自己很少吃,戴浅说人生太苦了,不吃糖甜的话那太没有盼头了。
沈遂见过他给乞丐分糖,给小朋友分糖,甚至想给小动物分糖,戴浅说分出去就好像吃到了一样,甜味会慢慢传递,感染整个世界。
沈遂当时觉得戴浅好乐观,是乐天派,后面才知道那是无能为力的挣扎。
沈遂闭了闭眼睛,哽咽开口:“我们有过约定,如果其中一个人先受不住紫砂,留下的那个人负责处理后事。”
这个遗嘱使他们更像家人了,因为一般都是家人料理后事。
家人?戴酌忍不住笑出了声,戴浅不联系他这个真正的家人,而是找朋友来料理后事,好,真好。
沈遂觉得戴酌怪怪的。
戴酌刚想开口,一个保镖走过来,微微躬身说道:“小少爷醒了。”
戴酌看了沈遂一眼就回到了病房,沈遂紧跟在他身后。
一推开门,戴浅就看了过来,眼神空洞茫然,沈遂心里一紧。
戴酌走进去坐到戴浅床边,试探地握住他放在床边的手。
戴浅并没有反应,只是把目光收回去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沈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高级病房连天花板都纤尘不染,白的像雪地一样,这样高饱和度的白色对人眼并不是很好。
沈遂走进来,离戴浅大概有一米远,戴酌只紧紧握着戴浅的手没有管他。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一时间寂静无声。
“浅浅,你看看我。”戴酌背对着沈遂呼唤戴浅,戴浅的视线没偏移分毫,好像刚刚进门那一眼也是沈遂的错觉。
医生匆匆赶来给戴浅检查,戴酌不得不放开手,站在一边。
医生检查一番后说戴浅没什么大碍,只是颈部受损,伤到了声带,可能会短暂性的损伤说不出话,戴酌点点头,眼神一点没分给医生,一直黏在戴浅身上。
沈遂很轻的叹了一口气,突然感觉有点莫名的心慌,心脏跳的很快,快到沈遂可以轻松听见自己的心跳。
明明戴浅已经救回来没问题了,为什么还会这么慌呢?
戴酌跟医生出去,沈遂留在病房。
医生在门口小声跟戴酌说戴浅可能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也是导致他不想说话,一直出神的原因。
戴酌点点头,给戴浅安排了明天看心理医生。
医生走后戴酌回来,沈遂就站在戴浅面前,戴浅也没看他。
沈遂哽咽开口,“对不起,我明明看出来了,却没挽留你。”
如果戴浅还好好的,他肯定会粲然一笑,然后说没关系,不是沈遂的错,他早就说自己可能会想不开。
“我其实不喜欢你,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离开我,想不开自尽,明明我在他身边的时候都好好的,都很好。”
戴酌冷不丁的开口,沙哑的好像被砂纸打磨过,听起来就是无力和怨恨。
“我其实也是。”
沈遂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
“我其实知道戴浅有哥哥,但是我觉得你对他并不好,我们离开那天他给你打了一个电话,你说你在忙等一会接,挂断之后戴浅就拔了电话卡扔掉了。”
沈遂至今记得戴浅那个勉强的笑。
沈遂当时问戴浅没事吗,不行他们可以改签一会再打一个,戴浅说没关系,只是哥哥。
沈遂当时没多想,毕竟亲人应该是走了之后也会联系的,当时沈遂只觉得戴浅很有仪式感,走之前还道别,他也想跟顾随道别,可是他们已经太久没联系了。
人总要有些遗憾的,沈遂这样安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想。
登机前沈遂忍不住回头看等候大厅,人来人往,他心底期待顾随突然出现,但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走了,顾随更不可能知道。
戴浅看他依依不舍,只轻轻扶住他的肩膀,“往好了想,咱们是出去治疗,又不是不回来了,往最坏了想,真没了也可以把骨灰送回来,我还想魂归故里呢。”
戴浅安慰人也不怎么样。
“后面戴浅就没再提过你了,过了很久,他突然约我喝酒。”
沈遂说这话的时候突然回头,对上戴酌的眼睛。
“他说你要结婚了,替你高兴。”
沈遂从戴酌眼中什么都没看到,痛苦、挣扎、懊悔,沈遂转身回去看戴浅。
“他那天喝了很多酒,但是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体情况根本喝不了酒,第二天他就进了急诊,你知道他醒来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他第一句话说,我怎么没死。”
沈遂说完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他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但是一直都是猜测,直到刚刚戴酌的反应,告诉沈遂他们确实不是普通的兄弟关系。
又或许应该追溯到戴浅喝醉酒进医院的那天,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正常了。
“北云山骂了他一顿,后面他再也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情,约定也是那个时候立下的,我到现在都觉得,他当时是真心想死。”
戴酌站在沈遂身后,所以他看不到,沈遂说完的时候,有两行泪顺着戴浅的眼角滑落,被枕巾包裹消失。
“来的太匆忙了,也没带东西,我今天先走了,明天再来。”
“有什么想说的都说给他听吧。”
沈遂说完就转身欲走,戴酌给他让出路,经过戴酌身边的时候,戴酌很轻的说了谢谢,沈遂顿了一下直接走了。
他并不需要谢谢,他只是想让戴浅开心一点,戴浅那么好。
心慌还是没有缓解,不知道什么时候演变成胸闷,难受的感觉让他几乎站不住,只能伸手扶住墙壁借力。
“您没事吧?”护士路过看沈遂表情很痛苦上前询问。
“没事,谢谢。”沈遂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好的,您有事的话可以去前台,我们会帮您的。”护士关心了几句才离开。
沈遂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回家,他想了半天总觉得松果出事了,不然没办法解释他的心慌。
上次这么心慌是戴浅出事,沈遂的直觉一向准。
沈遂艰难的走到医院外打车,车来的很快,沈遂拉开后门坐进去。
“您没事吧?”司机关心了沈遂一下。
“没事,开车吧。”沈遂捂住胸口,心悸的感觉没有一点好转,沈遂把车窗往下按,露出一条缝隙,吹进来外面的冷风,沈遂感觉胸腔里的氧气多了一些,呼吸好转。
车开的并不顺利,一路上碰见好几个红灯,本来半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开了45分钟才到。
沈遂急切的扫码下车,他现在迫切的想看到松果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