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黑衣女子戴着斗笠,裹着一身寒气,递给他一封信道:“船夫,子时,莱茵河畔。”
船夫眼神一错,放下手中杂事,滑船没多久就消失在视野中。
莱茵河畔,划桨老友随意的轻敲几下门锁,没多久门从里面打开了,男子一身睡衣,哼哼道:“途叔,这么晚了找我有啥事?”
老头哼道:“对岸一个小姑娘给你传信,以往有信的话老头子也不会这么晚给你,谁叫你打上次回来后就让我无论何时也要把信交给你。”
纵行嘿嘿傻笑:“是苏姑娘来信了啊,谢谢途叔。”纵行接过信点起一盏油灯开始看。
途老头看他那不值钱的样,没好气道:“小纵,你是时候该找个姑娘了,但途叔也要提醒你,你追人姑娘时可不要只会说好听话,莫要白白浪费小姑娘感情。”
纵行有一搭没一搭的“嗯嗯”几下,直至看完信后他才认真道:“途叔,彼岸县是不是还有很多空的住处?”
“是,你该不会带人家去彼岸县住吧。”
“途叔,你在说什么呢,她托我将她几位亲人安置在一处安宁地方,途叔,你给我送到河对岸去,我要当面跟她说。”
流水潺潺,时不时有蛙鸣,没多久,苏倾夏依稀听见划水声,她将马儿捆好,回过头,人还没看清,就看见那排熟悉的大白牙。
纵行迫不及待跳下船,凑近道:“苏姑娘,信我看了,我打算将你家人们安置在彼岸县你觉得怎样。”
“可以,这次可真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纵行,你住在河对岸?”
“嗯,苏姑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今日太晚了,下次吧。”
“好,下次可要好好带苏姑娘参观参观。”
—
云柔柔,风轻轻,好不舒适。
太后寝宫,张太后正坐在院中一针一线的缝制月华公主的薄裙,一旁李嬷嬷端杯茶递给她,和蔼道:“太后娘娘您歇会吧,不急这一时半刻。”
李嬷嬷瞧着这位太后,她是张太后的陪嫁丫鬟,当时张太后刚入宫时,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宫中人大多刻薄冷酷,自私自利,要更不必说向她这样身居高位的人,身边人看着多,可要说真心的能有几个,现如今就属她二人关系最亲。
张太后能从一众妃子中俘获先陛下的芳心自然极为不易,就冲她如今面色红润,发丝乌黑就知张太后是一个极为自律的人。
而她不仅善于打扮自己,琴棋书画,女工无所不能,月华公主私服上的图案大多都是张太后亲自绣的。
张太后接过茶盏,柔声道:“李嬷嬷,月华人现在在哪?”
回太后:“月华公主今儿一大早就出宫了。”
听后,张太后脸色稍有不悦,随即又苦恼道:“月华这孩子,成日里没个公主样,都是她哥哥将她宠的没个正形。”
李嬷嬷道:“太后,陛下政务繁忙,还能抽出身关心公主,陪您赏花交心,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多好,公主平日里喜欢出宫玩,可哪次公主不是搜罗些您喜欢的布料给您,可见公主心里一直记挂着太后您。”
张太后叹气道:“哀家心里都清楚,哀家就是觉得月华也到了相看的年纪,瞧她早不见人,晚不回宫的样,哀家就是想给他介绍些王孙贵胄也没个机会。”
李嬷嬷笑道:“太后,两日后不就是洛神庙的庙会了吗,老奴听下人们说今年会有大量的公子小姐去洛神庙祈求好姻缘,要不太后带公主去庙里拜拜,说不定就灵验了呢。”
手上的针线动作慢了下来,张太后略一思索道:“也好,李嬷嬷,你下去安排。”
“老奴告退。”
门扉被关上,只剩张太后一人坐在针绣桌前,突然,手上的银针落下,张太后弯身去捡,起身时阳光刚好透过窗纸照在立着的菩萨像前,她双手合十,心里默默祈祷:菩萨保佑,月华一定能找个好归宿。
阳光将菩萨脸照的一半光明,一半阴翳,莫名有丝阴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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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阳初起,洛神庙十八级台阶下已熙熙攘攘站满了人,苏倾夏撩开车窗远远望去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车夫大声问道:“夫人,小姐,马车已经不能再前行了,要不要小人们挤开一条路?”
苏倾夏看向苏夫人,苏夫人道:“大家大早上赶来也不容易,我们也走过去吧。”
这一路是上坡路,走着属实有些艰难,半个时辰后,她们终于走到十八级台阶下,苏夫人累的靠着一根扶手休息,蓝迎一边扇风,一边搭着苏倾夏肩膀喘气,“好累啊,怎么会这么累啊。”
苏倾夏睨他一眼,这一路蓝迎半个人恨不得挂她身上了,她怎么能累成这样,唇间挤出三个字:“多锻炼。”
蓝迎不由想:平日里也没见姑娘锻炼啊,她怎么像个没事人似的。
心里虽这样想,但她知道自己家姑娘就是个‘奇人’,她从来没见苏倾夏干过一次的事,苏倾夏都会。
次数长了,她也就不问了。
正这时,人群中突然开出一道路来,蓝迎眯缝着眼小声凑到苏倾夏耳旁道:“谁啊?这么大阵仗。”
人影渐渐从‘路’中显露出来,奢靡轿辇上的女人身着暗红色的宫服,发髻高高盘起,两侧的龙凤金钗在阳光照耀下格外刺眼,显然是当朝陛下生母张太后。
身后那个稍小一点白羽吊珠轿辇里的姑娘一身浅紫蓝色长裙,新月眉,圆溜溜的葡萄眼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众人赶忙跪下去:“草民拜见太后,月华公主。”
“起身”端庄肃穆声从上方传来,众人这才起身,一个个目送她们离去的轿影,顿时,人群中沸沸腾腾。
“那位就是月华公主啊,长的可真美啊。”
“月华公主好白啊,她要是不露那双大眼睛,我还真没看出来白羽轿子里面还坐着一个人哩。”
“你们看见月华公主裙摆上的羽翼绣了没,那可是太后亲自绣的啊,可真好看。”
“太后对月华公主真好,太羡慕了。”
许是走的太累了,苏倾夏脸色涨红涨红的,苏夫人道:“夏夏,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会再去拜。”
苏倾夏笑道:“刚刚那是太后吧,听说太后先前是南陵第一美人,容貌美,对人温柔,女儿还想能偷摸看看太后呢。”
“也好。”
刚上十八级台阶就可见一株三人围起来那么粗的梅花树,树后就是洛神庙,左右两侧种些低矮的春花。苏夫人道:“夏夏,你去后面随便看看吧。”
洛神庙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花园,红的粉的黄的紫的各色各样的花
,关不住满园春色。
男子左,女子右,站的非常巧妙,苏倾夏本就是顺着苏夫人的心意来这里见见男子,索性胡乱站在女子堆后面,见她们一个个都踮着脚往男子歇息处望去。
“你们看见云公子了吗,我怎么一直没瞧见云公子身影呢?”
前方女子道
“哎,我也是,看半天都没看见云公子。”身旁女子略微有些丧气道。
“云公子没来,怎么柏公子也没来啊,今天不会一个都见不着吧。”
正这时,人群中突然安静下来,苏倾夏踩着石墩,一眼便看见入口处的少女,少女粉雕玉琢,梨涡浅笑,步步生莲朝人群中走来。
夜空中繁星众多,可她就是那颗最耀眼的星星,只此一看,便烙印在人们心中。
作为女子,大家心中都有种互相欣赏同性的心,有女子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同月华公主说话,但念着阶层有别不敢上前,还是月华公主跑来凑到她们身边,粲然笑道:“漂亮姐姐,我是月华,我可以和你们站在一起吗?”
她一笑,不觉有平易近人之感,有少女道:“当然可以啊,早就听过月华公主貌若天仙,今日一见要比传闻中还美上几分,而且没想到公主您这么好相处。”
被夸总有些小害羞,脸颊更粉嫩嫩了,她撅着小嘴羞羞道:“也没有啦,小姐姐们也很好看。”
姑娘们掩袖笑着,突然想到她们今日是来相看公子的,有女子道:“公主,今日陌生男女可以互相相交心意,不论男女,只要是你看对眼的就可以折一支花递给那人,其实大部分姑娘们早都有几位中意的人。”
“哦,那她们等会岂不是会直接折花赠给意中人。”
“是啊,不过……接花概率很渺茫。”语气有些苦涩,说话的这位姑娘家父任正五品散骑侍郎,家中背景也很不错还都怕男方不接受。
“没事的,你都说了还有机会的,只要有机会就去,管它结果怎样是不是。”
周围姑娘听这句话都暗暗捏紧手心,说不定呢,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多谢公主宽慰,民女会尽力试试的,公主要不也试试看,其实很有趣的。”
“我…,实不相瞒,母后今日带我过来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母后和皇兄总说有一位比他们还爱我的男子在等着我,我也不知道会是谁。”
“太后和陛下真疼公主,既然来了,公主就体验体验,菩萨一定会祝福公主找到命中天子的。”
“好,我相信母后和皇兄,也相信菩萨。”右手攥紧在空中一挥,月华抿进嘴唇,一副自信模样。
欢声笑语清清楚楚落在苏倾夏耳中,她也如在场姑娘们纷纷递去艳羡目光,但只此一瞬,那些艳羡全然消失不见,有的只是冷若千年的冰窖的寒眸。
“快看,是云公子,他身边是暮公子,云公子一如既往的让人上头沦陷,暮公子还是这么的风流倜傥。”
“看那里,柏公子也来啦,这身金丝鹤绣红衣可真适合柏公子。”
“云公子的墨绿鎏金锦衣更好看。”
男女早已融为一团,姑娘们激动的喊叫声,挑选鲜花声,男子们清越悠扬的念着咏情诗,
热闹是属于他们的,而不是苏倾夏。
月华牵着先前跟她聊天的姐姐,她眼睛本就大,这下悄咪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活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兔子,十分讨人喜欢。
“走,绿浅姐姐,咱们挤进去送花去。”
“算了吧,我……”
“怕什么,走起。”月华拽着绿浅往人群中挤,绿浅还是有点担心,先拉着月华站在旁边看亭中的正在送花的姑娘。
四方亭很宽敞,站着许多男子,大多数男子发髻上都插着一两支花,姑娘亦是如此,要说髻上鲜花最多的还数云湛玉,柏殇二人,红黄蓝绿青靛紫
各种花色,一个小小的发髻竟也能插下二三十朵花。
彼时他二人手上空无一物,可见暂时还没有姑娘完全入他们的心,月华眼观鼻鼻观心,拉着绿浅上前顺带将她往亭里推,众人盯着绿浅瞧。
“小生见姑娘有些眼熟,不知姑娘可否听小生朗诵一首。”
“姑娘,在下好似在哪见过你,哦,姑娘好像在下祖母口中的仙女,不知姑娘能不能接受在下手中这一抹芳香。”
“我,”绿浅抬起羞红脸颊,一鼓作气将鲜花插在云湛玉发髻上,支支吾吾道低头小心拨弄手指道:“云公子,我,我心悦你许久了,不知道云公子可不可以看看我。”
云湛玉愣了愣,浅意识的往人群后瞧去,柏殇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瞧,嘴角微不可察的一勾,薄唇配红衣,鲜花赠少年,这分明是明目张胆的勾搭搭勾走姑娘的心。
宁笑天哼道:“云佥事想了半晌连一个回应都不给,也太凉薄了。”
暮南风轻笑道:“姑娘们,你们有没有闻到一大股酸味,”说罢,他还嫌弃的扇了扇空气,撇嘴道:“真,酸。”
“暮南风你有什么资格说本将军。”
暮南风不屑的将头扭过去,“呶,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公子发髻上的鲜花,这,就是骄傲的资本,哎呦,宁将军头上的绿叶可真好看。”
宁笑天头上确实没个一朵鲜花,姑娘太多,他也不好直接发脾气,“本将军不与小人计较。”
“确实是‘笑人’。”暮南风毫不在意的双手架着脖颈翻个白眼。
姑娘少年们见状都笑着。
“绿浅姑娘,你的鲜花甚美,只是不太适合我。”
绿浅强笑着:“无妨。”
给云湛玉插花的姑娘们都有些失望,月华不满道:“在场这么多姑娘你二位就没有一位钟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