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艾黎第九十九次端起杯子靠在唇边，之后第一百次放回他一口没动的破咖啡，轻叩着下巴故作疑惑，问对面的人：“你怎么会没有系统呢？”
于是顾汀克制面部表情和杀人的冲动，也差不多第一百次回复他：“不清楚。”
并且暗暗发誓，这拂尘头再敢问一遍，就把他，连带他当摆设的咖啡扔窗外去。
结果艾黎真不问了。
他目光稍转，落到另一人身上，两只手背托着下巴：“见了鬼了，带人来竟是为了这个。怎么？图穷匕见了？”
顾汀敏锐地皱眉：“你认识他？”
“奇了怪了。”方辙懒洋洋开了口，“艾博士的用词常常让我怀疑，您是否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
“文化水平再低，也能懂‘不清楚’三个字的意思吧。”
艾黎：“切。”
装货。
他不理这人，回答顾汀说：“认识，但不熟，应该算……债务人。”
方辙：？
他眼神疑问：哪门子债务人？
艾黎同样眼神回敬：你之前害我烧了几台机器，别当没这回事！
……
方辙挑了眉，懒洋洋地靠回椅背。
顾汀喃喃道：“是吗？”
艾黎哈哈笑了两声说：“是啊，他之前系统出过问题，好像是公共信息延迟严重，来过一趟，我帮他检修的，结果，他不小心打翻了我的茶杯，害我电脑进水报废了，到现在都没赔我。”
顾汀缄默了几秒，说：“哦。”
“你说的问题怕是死神系统的首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艾黎终于绕到正事上，起身去一旁的工作室拿了两本厚书回来，打开一本翻到最后几页，说：“虽然是首例，但曾经有人对此提出过疑问，并进行了相应的猜测和记录。”
他压平书脊，往对面推近些，指着其中几行解释说：“他们认为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死神系统与现世连接被某种介质高度影响。简单来说，就是接触不良。”
他顿了顿，朝方辙的方向觑了眼，说：“至于第二种，就是——死神系统大规模瘫痪。”
顾汀皱了皱眉，正想问他属于哪种，艾黎就先他一步：“你的情况应该属于第一种。”
“解决办法？”顾汀没多纠结，反正不是很懂。
不知哪个字勾了艾黎的兴致，他一哼笑，端起咖啡杯往后靠，装模作样要抿一口，实际杯口露出的两只眼睛悄摸向顾汀打量去。
看两眼，又动动眼珠瞥向方辙。
然后再移回来。如此往复。最后摇头“啧啧”，掩饰性吹了吹不冒一丝热气的手磨咖啡。
方辙：“……”
顾汀偏过头，一脸嫌弃：“你确定他是个正常人？”
“不确定，不太像。”
“胳膊肘往外拐。”艾黎放下陶瓷杯，极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说，“办法还是有滴。”
他食指隔空一敲顾汀：“把你——”再敲方辙：“和他关联在一起。”
“两人共用一个系统，既不会影响原本效能，也能解决你的问题，一石二鸟。”
顾汀起身就走。
艾黎一惊，忙喊住他：“你干嘛去？”
顾汀：“谁想出来的蠢办法？”
艾黎：“……”
他余光朝旁边一扫而过，欲言又止。
顾汀：“先不说也影不影响效能，积分怎么算？兑换了物品算我的还是算他的？过本的时候其中一方清出副本剩下的人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他可能真的气狠了，语气又急又凶。
这是……他平时很少出现的状态。
“顾汀？”方辙松捞住他的手腕。
“你也想帮他？”
“……”
他刚张口，似乎想说个“不”字，艾黎却打断道：“你也太心急了，我这不是还没说完。”
他一闭嘴，室内安静异常。
顾汀权衡几番，不情不愿地转回身，决定听他鬼扯完。
“你们虽然可以共享系统，但系统毕竟是他的，说白了，你就是挂个名。”艾黎说，“物品信息之类确定可以共享，至于积分，该没有还是没有。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你们一个在本内，一个在本外，系统也能分别提供服务。等于额外接了条线。我这么说懂吧？”
顾汀说：“懂了，谢谢。”
然后他借着方辙拉自己手腕的劲拽人起来，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艾黎这回没再拦，笑而不语。
直到两道人影消失不见，他才端起杯子，轻轻晃悠着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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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汀脚底生风。方辙几乎被他带得走：“你怎么了？”
……
几次听不见回答，电梯步步逼近，方辙一用力，把他拉了回来：“在生气？”
顾汀执拗看着地板，闻言才抬眼看向他：“不明显？”
方辙无可奈何似的叹了口气，说：“明显。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顾汀看他两眼，又别开目光不吭声了。
方辙移了两步，结结实实凑到他跟前。
现在，顾汀视野里全是他。避不开，逃不掉。
方辙牵着他的胳膊左右晃了晃：“说吧，你说了我才能知道。”
如果今天和顾汀来的是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从出门那一刻起，他肯定憋出几句宽慰。
要么是：那个人说的话你听听就行了，别往心里去。
要么是：他的办法听起来就不靠谱，不愿意共享就不共享，再找其他办法。
但顾汀不需要这些废话。
他担心的、芥蒂的也从来不是这些。
不知为何，不知不觉间，方辙就是能读懂他。而且随着时间，这种了解愈发鲜明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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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想回家。”顾汀平静地望着他，“关联不关联又怎样，既然没有积分，有没有系统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方辙：“可物品和副本信息你能利用。”
“所以呢？”顾汀说：“之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现在想想，我挺厉害的。——走吧。”
“不走。”
方辙问：“当为了我行不行？”
“？”
方辙：“我过本的经验少，胆子又小，和你关联，我们就能一起过本了。”
瞎扯。
顾汀一点余地不留，言简意赅：“不行。”
结果方辙拉着人不让走了，晃了几下胳膊，超小声说：“真的不行吗？你不愿意和我一起？”
“……”顾汀嘴唇开合几次，看起来下一秒貌似就有些惊天动地的脏话冒出来，但他小动作十分忙乱，动来动去，最后对上方辙的眼睛，又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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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
相同的屋子，相同面对面而坐的三个人，相同莹白的陶瓷杯，不过只剩点咖啡底。
“怎么又愿意了？”艾黎问。
顾汀面容冷酷，懒得搭理他。
“具体原因艾博士不必过问。”方辙曲指轻叩着桌面说，“就按你，您提到的方法，把我们关联在一起，系统共享，同入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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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作过程简单得令人发指。
不肖一刻钟，艾黎敲下最后一个字符，说了句“完成”，就将两人“客客气气”请了出去。
目的达成，方辙起身推开玻璃门，先送顾汀回住处，然后找了个出来采购的借口，重新折回了总控大楼。
“统领官言辞逻辑天衣无缝，行事演绎滴水不漏，真是煞费苦心。”窗前，艾黎托着给自己续满的五百积分一颗豆的手磨咖啡，啧啧称奇，完了控诉道，“不过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半夜把我吵起来陪你演戏，黑眼圈都深了。”
说着，他摸了摸眼睑，轻压按摩了两下。
“艾博士就不要理所当然把熬夜的锅扣给别人了。”方辙慢悠悠地捻着指尖小巧的钥匙圈打转，揭穿他，“昨晚，大概是艾博士几个月来难得早睡的一次。”
艾黎不遑多让，笑眯眯说：“当然啦，毕竟我刚把那几台电脑恢复好。”
方辙不吭气了。
艾黎说：“哼！”
息战了会儿，方辙突如其来换了话题：“你给他安排的房子为什么那么小？城市内房源很紧张吗？”
“谁？……哦哦。”艾黎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地冒上来。
“小？哪小？”他恨恨地骂，“小个屁。系统给契约者安排居所都要登记在册。你以为找到空房打扫干净，家具衣食一应俱全、安排妥当很简单吗？”
“积分谁垫的？一旦暴露了责任谁担的？知道吗？”
艾黎像个点着火的战斗机，发来一连串灵魂拷问。
方辙想了想，表情很犹豫：“你？”
“当然不是！”艾黎斩钉截铁，理直气壮地说：“我骗汪良有公益募捐，让他垫的积分。”
统领官被气得想翻白眼。
“我记得你家房子二百多平？”
“对啊。”艾黎不明所以。
“那让他住。”方辙说，“你搬出去。”
艾黎：“………………………………哇塞！”
-
叩叩。
玻璃门被人叩响。
小笛背着他的垂耳兔书包探身进来：“好久不见！”
屋内火药味十足，眼见一株火星就能点燃，把整个总控大楼炸上天！
愣是被这一道糯滋滋的声音浇灭。
艾黎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小笛来啦！”
小笛：“又吵架啦？”
“你问他！”艾黎一指方辙。
方辙耸了耸肩，表示事不关己。
小笛轻叹气，已经习惯到近乎麻木了。他摘下书包，从里边拿出一份新打印的报告递给方辙。
“他们越来越过分了，自从接手了副本设计和维护工作，难度系数和血腥程度几乎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方辙随意翻了几页说：“利欲熏心，随人翕张。倒是符合我对人类品行的定义。不奇怪。”
正好这时艾黎因为系统数据出了问题，溜去了工作室。
小笛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悄悄凑近了方辙，压低嗓音问：“要不要更新一下你的设定？”
方辙挑起眉看向他。
“我上来的时候都听说了。”小笛窃笑道，“他们说你亲自领了一个超帅的男生过来。”
他五指摊成一张薄薄的饼：“五分钟之内你对他傻笑了七回。整整七回！”
小笛抑扬顿挫，结合乖巧的脸蛋，信服力强到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方辙却罕见的沉默了。光滑的纸页被他一点点蹂躏皱，嘎吱嘎吱的轻微作响。
“是吗。”他干巴巴地回答了。
小笛逗也逗完了，站远了些，问道：“他对你坦白了？”
方辙：“嗯。”
“看起来他已经完全信任你了。”小笛说。
“也许吧。”
“嗯？”小笛笑了笑，“我们大统领官还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不是我不自信。”方辙捋平纸上难看的褶皱，合上那份报告，“是我不值得信。毕竟我一直在骗他。”
小笛：“你也有你的苦衷嘛。虽然你的良心会受一点点谴责，但现在，他不愁道具了呀，只要向你伸伸手，应有尽有。”
“不对。”方辙说了今天第三个否定句，这次更加强硬和笃定。
小笛不明白了。
“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是契约者就必然需要系统。”方辙回答，“可是他足够勇敢、聪明、坚定、善良。面对危险临危不惧，心系团队和伙伴。有时候也很难让人琢磨。”
“但不管是怎样的他，有没有系统，他都能排除万难，寻到一线生机，活得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他垂眸看着出门前顾汀串起来的钥匙，看了会儿，收进手心紧紧攥着。
“是我太自信了。不是他离不开我……而是我——”
“方辙！”
艾黎推开他工作室的门，破门撞上墙又反弹回去。
方辙闭了闭眼，咬牙对他说：“我保证，你的工作室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