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胡子:“他去哪了?”
“与你无关。”方辙活灵活用。
“那我换一个问题,”蓝胡子收剑,打量起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然我该在哪?”方辙反问。
“你,”蓝胡子一顿,又说:“你应该站在我们这边!”
“理由?”
“天经地义!”蓝胡子喝道。
蓝胡子高近二米,方辙没差他多少,气质却截然不同。他的身量似冬日里的雪松,永远挺拔不折,傲然凌厉。所以方辙总给人胜券在握的错觉,事实上那不是错觉。
须臾,蓝胡子再次悄悄握紧手中的银剑,面前的方辙倏地冷笑一声:“有病。”
蓝胡子:“!”
人一生气,智商约等于零,只剩下原始的身体机能。
蓝胡子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扬手挥出银剑,寒光簌簌,次次致命。挥剑虽又急又狠,脚步和剑轨却乱了。
方辙轻轻松松躲过一剑又一剑,直观感受就是大胖子还不如那条舌头。
蓝胡子自己累死累活,一看对方完好无损,更气了,一气剑舞得更疯了。
死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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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时间5点27分。
已是黄昏,天边浅红、橙黄、橘色的火烧云流光溢彩。与此同时,刺耳的爆鸣声响彻百米,一束更夺目的光冲向云霄——那是火光。
数百支花朵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花梗焦黑,花瓣化为灰烬,被风一吹就散了。
蓝胡子一路磕磕绊绊跑来。
火光将他肥得流油的脸照的通红,在看见大火外围的人时又立刻变得青一阵紫一阵,像个调色盘。
“是你?!”蓝胡子怒吼。
顾汀转过身:“好巧。”
蓝胡子:“……”
“你居然敢烧我的花!”他叫嚷道。
顾汀气死人不偿命:“花上写你名了?”
蓝胡子脸更紫了。
这些花他培育了上万天,每杀死一位契约者便埋下他们的尸骨,为花朵提供养料,来年它们会愈发娇艳,美不胜收。
可如今他所有的心血付诸一炬!
蓝胡子古怪地看了狼尾少年一眼,他居然有点庆幸,庆幸如果不是自己早有预感,说不定画也没了。
不,是肯定,肯定没了!
“我要杀了你,给我的花偿命。”蓝胡子快气疯了。
顾汀毫不在意的嗤了一声:“你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吗?”
“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顾汀送了他两个国际友好手势,“死到临头了,废话还那么多。”
此话一出,蓝胡子顿感不好,只来得及闪身,劲风擦着他的耳朵呼啸而过,割破了金贵的服饰。
蓝胡子怒目侧视,方辙面无表情,反手又是一剑。
同时,不远处苏塘大喊:“剑刷出来了!”
火光冲天的方寸之地,两把宝剑悬吊在半空,其中一把已经在方辙手上了。
顾汀对他说:“我拿不起来,抛给我!”
苏塘愣了一下,一点不敢耽搁,伸手拽了一把抛过去。
顾汀稳稳接过,握住剑柄。一抬眼,蓝胡子好死不死地往他这边来了。
他现在全身上下狼狈不堪,粽子皮又脏又破,蓝色的胡子结成一团,嘴角渗出血丝,不知道是被顾汀气得,还是被方辙揍的。
蓝胡子目眦欲裂,满心满眼“抹脖子”,结果没跑两步,一把银剑在他脖侧一挑,蓝胡子被迫退了三米远。
“没受伤吧?”方辙并肩靠过来。
“好得很。”静了两秒,顾汀小声问:“你呢?”
方辙短促地笑了笑:“是在关心我吗?”
顾汀:“……”后悔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烧他的花?”他又问。
“猜的。”方辙给了个最没用的答案。
顾汀不信,但也没再质疑。
眼下最要紧的任务还是对付那个胖子,杀了他就能通关。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合作吗?”火势只增不减,爆鸣声中方辙侧头悄声问。
一句话让顾汀回忆起不久前。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副本故事是“小红帽”,那时候他意志消沉,精神、情绪都不太好,走哪低气压就带到哪,方辙是第一个找他搭话的人。
他们互相交换了姓名,方辙也和现在一样属跟屁虫的。
小红帽副本里的契约者很少看见特立独行的顾汀,每次看见后面必跟着另一个。
他们很少看见也不是因为顾汀不合群,主要是都很怵这位佬的过关风格。
小红帽的故事耳熟能详,最后大灰狼吃了小红帽和外婆,猎人杀死它救出两人就算过关。
中间小红帽受大灰狼的蛊惑,忘记了妈妈的嘱托,跑去摘路边的花朵,才给了它一口吞了外婆的契机。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小红帽不仅不受蛊惑,连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一群人嘴皮子都磨破了,小红帽特么装听不见。
十多个人束手无策,对付小孩更是没办法。然后他们就看见少言少语的顾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直接绑了小红帽扔给方辙,而方辙毫无怨言,扛了几里路给大灰狼送货上门。
一开始它还推脱呢,结果顾汀把它一齐绑了,抱起小红帽就往它嘴里怼。
当天,小红帽的副本创下最快过关记录,耗时一天余19小时。
围观的一圈人全傻了,还有人默默掏出小本子把他俩的外貌特征记下。
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两位还会再次并肩作战,并且延续骚到极致的过关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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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汀嗯了声,说:“记得”
“要不要再合作一次。”不是问句,是简单的陈述,方辙说:“下次见面,别生我气了。”
顾汀胸口处咚地坠了一下,他感觉舌尖是苦的,他想问方辙:“你为什么怕我生气?”
蓝胡子却这时挥着剑过来。
他和方辙不约而同,默契的背向撤开。
蓝胡子早红了眼,面目狰狞、毫不犹豫地直奔顾汀。
太迟了——
他的速度太快,顾汀还没有找到方便舒展肢体的地形,蓝胡子已贴身而至。
冷锐的剑刃撕裂流动的空气,眼看就要逼近顾汀脖颈的大动脉,不得已他只能竖起剑身格挡。
两把银剑在半空碰撞,摩擦,发出“当”的巨响。
蓝胡子如野兽般死死盯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读出哪怕一丝恐惧、退缩的神情。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顾汀只是微微皱眉,厌恶地睨了眼飞溅的火星。
讶异,愤怒,仇恨交织在一起,它们泯灭了蓝胡子作为人的思绪,情感,使他彻彻底底沦为了暴力造物。
突然,蓝胡子猛然手上发力,银剑相抵,顾汀力气比不上他,下意识地偏头避开渐进的剑刃,身体转了一个角度。
也就这一秒不到的变化,蓝胡子决然收肘,改向顾汀前胸横扫一剑!
顾汀后退,挡下。下一刻,蓝胡子一脚踹上横在两人间的剑上,剑身震颤,弯曲。
一切都在蓝胡子的计划之内,蛮力下顾汀连退数步,而他身后赫然是漫天火舌!
泥沙蹦起,温度通过衣料传入皮肤,在它灼伤皮肉前,一只手臂稳稳托住了顾汀的后腰,他落入强有力臂弯中,惯性后仰一下。
烈焰冲天十余丈,火圈外,焦黑的残叶随热气舞动,它们飘过方辙的肩膀,青筋凸起的下颌,深棕色的发丝,最终消失不见。
顾汀抬头看,逆着光方辙的眉眼不太清晰,但他能闻见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一丝似有若无的雪松香。
方辙保持手臂半举的姿势,隔了段距离护在他身后。
火气灼热,顾汀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他转回头。
蓝胡子正看着他们,也可能在看具体的某一个人。然后他做了一个奇怪又挑衅的动作——他将剑放在折叠的臂弯处,狠狠地擦过一遍。
他的剑上有血。顾汀意识到什么,摸了摸自己颈侧,是一道又浅又窄的伤口,他的指尖沾了一点殷红的血。
顾汀捻了下手指,血迹晕开。
方辙的呼吸似乎突然变重。顾汀听见剑柄在掌心摩擦的细微声响。
不远处传来蓝胡子粗哑的笑,同初见时破旧的风箱一般。片刻后,他收起嘴边虚假的笑容,再次举起手上的武器。
“住手!”
一声高喝。
蓝胡子眼皮神经质的抽搐了一秒,他回过头。
苏塘正耷拉着脸站在几步外,而在他身前和他胸口齐平的是一位老妇人,此刻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长剑。
“罗辻?”蓝胡子瞪大眼睛,“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罗辻眼眶通红,脸上波浪形的皱纹又多了几条,她蠕动惨白的嘴唇,发出声音:“我来……追随主人。”
“罗辻,你在给我帮倒忙。”蓝胡子拧眉。
此时此刻他爆发的兽性似乎正在收敛,起码他没有漠视老仆的生命,也对悬在她头顶易断的钢丝有所顾忌。
苟了一个多小时的苏塘觉得自己做了出生到现在最伟大的一件事。五分钟前他躲在树后好好的,她突然就出现在余光里,完全忽略树后藏了一个人。
“我怕他挟持你当人质。”
苏塘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这句揶揄的话,然后他就默不作声地靠近老仆再挟持她,一气呵成。
他的眼中折射出一道明亮的光,名为希冀。
紧接着,他听见罗辻的声音再次响起:“主人,杀了他们,不要管我!”
苏塘:“……”
“不,罗辻。”蓝胡子看着她,说:“我没办法对你弃之不顾。”
天边只余下几簇浅薄的光晖,夜幕就要降临。罗辻浑浊的瞳孔清凌了一瞬,她愣了几秒,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动作幅度已经足够在剑上抹几个来回,苏塘吓得立马拿远凶器。
此时——
“主人,当心——”罗辻的神色俱变,她惊恐的张大嘴巴,几乎喊破了音。
话音未落,蓝胡子猝然回头,就只看见一截白色的布料在空中飞扬,接着天旋地转。
他被人踹飞了!
苏塘心里惊呼,连拽着老仆靠边站。
体积庞大的蓝胡子一路滚过他们刚刚待的空地上。
罗辻尖叫了一声,想去扶他,但她被苏塘扣着,只能拼命挣扎。
白色布料的主人轻盈落地,顾汀不屑又精辟地骂:“反派死于话多的东西。”
蓝胡子迅猛地爬起,蓝色的大胡子灰扑扑的,还有一些潮湿的泥粘在他擦过地的半边脸上,较其他的泥土颜色更深——是染过契约者血的部分。
泥污被蓝胡子一掌抹净,他恶狠狠地盯着始作俑者。恨意颇多,诧异也有。无非是怀疑一个细胳膊细腿的人怎么能踹翻他,即使是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于是蓝胡子再次将视线投向他背后——那个单手持剑,气定神闲的统领官身上。
哪怕隔了百米距离,他稍扬的眉角,冷漠微抬的面孔依旧清清楚楚。
无声胜有声,他大概想说:你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