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光皎洁,星辰璀璨,这本应是个静谧的夜晚,整座行宫却被杀戮血腥所笼罩,惨叫声悲鸣声不绝于耳。
李仪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要耗光了,而叛军还在后面穷追不舍。
等到好不容易跑出宫门,叛军却已然追了上来,护卫们只能拔刀与叛军厮杀,李仪则拽着阑珊往旁边闪躲。忽而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她和阑珊,李仪拼尽全力将阑珊推开,自己也借力往后闪躲,利箭从她的颈边飞驰而过,射在了不远处的宫门上。
“公主!”
反应过来的阑珊大惊失色,慌忙向李仪这边扑了过来,只见她那原本白皙的脖颈赫然出现一道红色血痕,“您……您受伤了……”
李仪抬手摸了摸脖子,便有丝丝痛感传了过来,望着手上的一抹血迹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是擦破点皮,没什么大碍,你不必这般慌张。”
话虽如此,其实她心里也是惊魂未定。
刚才就差一点点,那支利箭就割破她的喉咙了,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才知道什么是恐惧。
“公主……”
阑珊此时已是泪眼婆娑,紧紧抓着李仪的手不放。
李仪其实没那么大义凛然,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身边人受伤,她也并未想豁出性命,只是本能的想要保护好她们。
眼下叛军步步紧逼,刀光剑影,离她们只有咫尺之遥。
李仪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其实说白了就是慌乱和害怕,薛瓘不是说他们还会有个孩子吗?现在孩子还没生,难道她就要栽在这里了?历史可能发生了改变也说不定,莫非她今日真的在劫难逃……
叛军逐渐呈包围之势,李仪此时已是心如死灰,万念俱灭。
她和阑珊都不曾习武,平时连活都没干过,恐怕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如何能与三大五粗的叛贼抗衡。
可是她不想死,难道要这样束手就擒?
不!不行!反正都已经到了绝境,还怕什么,拼尽全力干就完了,横竖都是一死,畏畏缩缩有何用!
李仪果断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刃,在贼人向她扑过来时,她用尽全力将刀刃挥了出去,鲜血顿时染红了一身洁白的衣裙。
当然,受伤的人不是她。
可能对方也不曾想到,李仪竟然有力气挥起刀刃,而且反应还这么快,他没有任何防备,右侧大腿顿时血流如注,痛得他跪地不起。
尽管没有伤及要害,可也让他丧失了进攻能力。
然而向李仪扑过来的贼人并不止这一个,在她的另一侧,锐利的刀锋距离她的脖颈已只有咫尺之遥。
任她反应再快,此刻也已无法躲开。
忽然哐当一声响,即将刺进她脖子里的利刃被拦腰截断,掉在了李仪的脚边,而持刀之人也已被一剑捅了个对穿。
出现在李仪面前的人身着玄衣,手持染血的长剑,墨发飘然,脸庞被一张梅花面具所遮挡,只能看见他那双深邃却又冰冷的眼眸。
这双眼睛,她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从对方高大的身形不难看出是位男子,他只与李仪对视片刻,而后便转动手中长剑迎击接踵而至的贼寇。
李仪蓦然松了口气,小命总算暂时保住了。
虽不知这人是谁,但他好像是来帮助李仪的,而且他武艺高强身手敏捷,与护卫们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随着赶来的叛军越来越多,这样打下去也根本不是个办法。
“若想活命,那便跟我走。”
玄衣男子挥舞着长剑,回头看了眼李仪。
若是不走,必死无疑;若是跟他走了,虽然不知即将会面临什么,但总归有一丝生存的希望,李仪便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眼见他杀出一条血路,李仪遂拉着阑珊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一起奔逃。
有玄衣男子掩护撤离,追来的贼寇已经是越来越少,正当李仪心情有所放松时,右腿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当即扑倒在地。
“公主!”
阑珊赶紧扶着她,玄衣男子听见动静亦是往这边看了过来。
只见李仪的右腿被一支利箭直接射穿,顿时鲜血淋漓,她也跪倒在地上疼得直不起腰身,可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叫出声来。
回头一看,张弓搭箭之人正是之前被李仪砍伤了右腿的贼寇。
他眼中霎时涌现浓烈的杀意,毫不犹豫捡起地上的利刃,不过眨眼之间,那柄利刃就已经插在了那贼寇的胸口上。
李仪此时已经顾不得周围的情形,因为她已经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耳边只能听见阑珊的哭泣声。
意识似乎渐渐模糊起来,她好像被人抱进了怀里,紧接着就陷入一片黑暗。
……
痛,太痛了,痛得她几乎快要麻木。
然而痛感到达极限时,她的意识终于从一片混沌中苏醒,睁开眼便看见洒落在窗台的阳光。意识清醒时,腿部的疼痛便也更加清晰,疼得她无法将其挪动分毫。
李仪渐渐回想起来,在逃跑的过程中,她的右腿中了一箭,紧接着便因剧烈的疼痛而昏厥了过去。
眼下她正躺在床上,看来是逃出生天了。
只是不知昏迷了多久,腿上的伤竟还这般疼痛,几乎让她难以忍受,只得咬紧牙关才能不叫出声来。
被利箭射穿,那这条腿……
李仪不敢继续往下想,总归现在还活着就已是万幸。
过了好一阵,她才终于有所适应腿部的疼痛,便开始打量起周遭的情形来——屋内陈设简单,朴素无华,但光线很好,通透明亮,且屋内干净整洁似是一尘不染。
她现在到底身在何处?屋外也是一片寂静,似乎已经远离了中山行宫。
她记得晕厥之前,阑珊是在她身边的。
“珊珊?”
李仪试着唤了一声,房门便立即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果真是阑珊。
“公主您醒了?”
看见李仪醒来,阑珊很是激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红着眼眶看着李仪,连说话声音都在颤抖:“公主您已经昏迷了三日,奴婢日日提心吊胆,恨不能替公主受这份罪,好在……好在公主您已经醒来,真是老天保佑,公主您一定会平安无事!”
“三日?”
原来竟已经过去这么久,李仪赶紧追问道:“那日我昏厥之后发生了何事?现在,我们又是身处何方?”
看阑珊的穿着打扮,是普通农家女的模样。
“公主昏迷了这么久,先喝口水吧。”阑珊贴心地去到桌前倒了杯水,再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李仪扶起来喝水,“那日公主受伤之后,是那位玄衣公子带着公主摆脱了贼寇的追击,然后在城外寻了一处农庄安顿了下来,这几日也都是他在照料公主的腿伤。”
喝过水之后,李仪的嗓子果然舒服了许多,“是他救了我,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阑珊没说话,只是望向门外。
随即就见一道身影踏进屋内,和那日一样身着玄衣,脸上也仍旧带着那副梅花面具,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面容。
“你若是不介意,我便进来了。”
他的声音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冷若冰霜,没有半点温度,不含任何情绪。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李仪放低了姿态,挣扎着想要起来道谢,奈何她一动便牵扯到了腿部的伤口,顿时疼得她到吸了口凉气。
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男人悄然皱了皱眉,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语气也还是那般冷淡:“你既有伤在身,便不必在意这些虚礼,还是好好躺着吧。”
既然对方都已经发话了,李仪也就不再坚持,便在阑珊的搀扶下重新躺了回去。
“我这腿……情况如何?”
李仪犹豫了半天才艰难地问出这句话,她想知道实情却又害怕知道实情,但总归还是要去面对的。
“虽伤及筋骨,但只要好生疗养,有朝一日定能康复。”
听见他的回答,李仪的心是沉了又沉。
有朝一日,就代表可能会没有这一天,能不能治好是个未知数。
不过既有一线希望,便有无限可能。
李仪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忽而发觉他方才的话里似乎带有安慰之意,待她抬眸看去,却见他整个人冷若冰霜,不像有一丝温情。
那应该是她感觉错了……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待我痊愈,必会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直觉告诉李仪,此人对她并无恶意,既然救了她一命,那她就应该知恩图报,所以便大胆问起了他的姓名。
然而他却转过身去,避开了李仪的视线,“不过一介江湖浪子,无需挂念。”
“可是——”
李仪并不死心,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再次出言而打断:“只因你与我一位故人相似,所以我才出手相救,除此之外别无它意,不求恩惠也不求回报。”
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让李仪一时无言以对,而他似乎也不想再与李仪多言,果断挪动脚步走向屋外,“你且好生休养,若有何事,便让你的侍女来找我。”
躺在床上的李仪望着他离去,恍惚间竟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位江湖侠客。
他在行宫外救下李仪和阑珊,应该知晓她们是皇族中人,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也不愿透露姓名,看来是不想和皇族有过多的牵扯。
既然如此,李仪自然也不好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