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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此梦归于天诏(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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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觉殿外,苍山云翳,极目眺望,四海极清。

身着紫色团领衫的内侍无声上前,呈上手中玉盘。

盘中之物色泽如黑曜石般光洁,通体圆润无棱,相较宝石的清冷,多了几分柔和,躺在天青水碧制成的玉匣之中,下衬一方薄如蝉翼的鲛绡纱,仿佛是世间罕有的稀世珍宝,需以价值连城之法储存。

此乃何物?

“黑火石。”天子立身月台登高望远,玄衣深沉,绣有十二章纹,星辰隐现,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在其间翻涌。玉带束腰,眉眼深沉,尽显皇家尊崇。他看向身旁衣袂飘飘的隽秀少年,眉眼间威严稍缓,轻声道:“此乃我大楚绵延千秋的神器——黑火石。”

少年应暄端望去,若有所思:“原来这便是火石,臣在云泽城时见识过黑火石,与之确有几分相似。”

天子朗笑:“先帝曾携朕与诸兄弟,初次见识火石之妙,一时惊为天人。然见识过装载黑火石的黑火器威力,方知天外有天。有此物在手,若能善用黑火器,纵是老妪幼童,亦能以一敌十。”

应暄道:“依臣之见,当下黑火石不是星银的最佳之选,它需明火点燃,然本身便有极高的温度,在瞬间便会使黑火器变得滚烫无比,每次点燃几乎又要灼伤一名点火兵。且黑火器还有一缺陷,便是炮口与主机的连接处为求灵巧设为活动机关,极易卡住。后父王对其进行数次改良,终于发现在黑火石上抹上一层鎏金便可改善大半。那么,若是能将此物改制成装甲手炮,士兵穿戴后岂非如神兵天降,谁能匹敌?”

言及此处,应暄忽觉皇帝久未言语,顿时涨红了脸,单膝跪地:“臣逾越了。”

皇帝并未即刻开口,此时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动他腰间雪白细腻的羊脂玉佩,更显得他的削瘦。站在一旁的总领太监连庆轻轻掸开一件蓝孔雀大氅为皇帝披上,四周的风也跟着冷了,吹起他的发卷起衣摆,终于,应暄听见他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有这个心,很好,起来吧。”

应暄纵然聪慧,此时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独身上京,虽身负荣宠,然而君心难料,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闻言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直起身笑道:“臣平日里就爱琢磨这些,星银确实厉害非凡,我一时难以自已。”

皇帝抚了抚他的肩头:“一炉星银最多只能炼制两颗黑火石,一半留存京中,一半在你爹手中。星银中有一原材料产量稀少,穷尽大楚之力,也难以大规模开采。若有足够产量,你爹还不早把外域给平了,说来简单做起难啊。”

应暄想,为何非要制成黑火石?装甲火炮装载这么大威力的能源只会是浪费,普通的火石便已足够。他敏锐察觉到陛下无意在此话题上多谈,便咽下想法转问其他:“星银之名是由何而来?星、银,我看它既不像星星,也与银不一样。”

皇帝说道:“原因么,还是在于它的那一味原材料,等你长大了,朕再告诉你。”

应暄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眉眼耸拉着,模样可怜极了:“好吧,大人们总是这么说。我可不想长大,所以陛下也不要告诉我了。”

这话带着少年人的直爽,似是赌气一般,天子阅人无数,见惯了虚与委蛇。此时正是膝下空虚之迹,唯有这小子算是自己养了几年的,比旁人亲近许多。他拍拍应暄的脑袋,又揉了揉应暄尚且稚嫩的脸庞:“放心罢!回去朕就寻个巧妙法子把答案弄出来,等你长大那日告诉你,即便是朕哪日突然殡天了,也定会先将答案送到你面前。”

地上突然跪了一地,应暄瞪大双眼喊道:“您说什么呢!陛下春秋鼎盛,臣不过小儿玩笑。”

“君无戏言,应暄,你可也要记好了!”】

它比之当初放在奇珍宝匣中的火石要普通太多了,三分大小,凹凸不平的白色外皮上缀着斑斑黑点,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石头,毫不起眼。

“那名内侍死在御花园乱世山景旁,毒入心肺,药石无医,这石头便是他留下来的。”

江珩安稳坐于八仙桌前八风不动,手指不停转动着十四颗小叶紫檀佛珠,只有素来亲近的叶飞英知道此时这人焦躁的恐怕快要杀人了!

应暄与他对面而坐,姿态优雅地品茶。

啧。

入口,茶水苦涩,还夹杂着细碎老叶,恐怕寻到这种茶叶都要费一番功夫吧。

他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随后将茶盏搁置一旁,看向笑里藏刀的江珩安,温声道:“确定那人是从太衍宫出来的么,我并非不信二位,而是苏景潇诡计多端,万一是个圈套,太衍宫的内侍我都知道,可否请叶大人为我描述一下他的模样?”

江珩安默默握紧了佛珠,目光愈发阴沉。偏生应暄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来,可他怎么听着都像是在挑衅。

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暗想,茶叶还是找的太好了。

不过江珩安属实是误会应暄了,从他见到这块石头的时候便知晓不会出错,现在只不过是在试探这两人的立场。

但此刻在江珩安眼中,应暄的一举一动都是别有用心。原因无他,自然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坐着,他怎么没想到会在这里想见的——江兰弦。

江珩安轻笑一声,侧头瞥了一眼正同江兰弦挤眉弄眼的叶飞英,叶飞英赶忙收敛表情,故作无事道:“当时我就藏在附近,看见那名内侍将这块石头藏进一堆乱石中,乱石假山的碎石多用黄石,亏得它不起眼,所以睿王的人并没有发现。”

江珩安道:“太衍宫被维的水泄不通,寻常人根本跑不出来。那人是钟鼓司的打更太监,睿王把控中枢后便改了打更的时辰,每日酉时初及寅时末,更声响,侍卫换班,也只有这时才有机会进入潜进去。那内侍死时口中吐血,面色由红转青,手上数道血线在几息内又消失。这毒,想必你比我清楚吧。”

应暄陷入沉思。江珩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话中带刺:“我本以为是陛下苏醒,才让人传信。可这东西我们毫无头绪,只能来寻你帮忙。谁知二公子也给我准备了个‘惊喜’。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妨一并说出来。毕竟我们是上门的,总要拿出个态度。”

就连江兰弦都能看出江珩安明晃晃的不悦,而且这矛盾好像大半由他而起,他想是不是自己的出现吧师父吓着了,于是说道:“师父,你走后不久我便遇见了应暄,是我要跟着他来上京……”

他的声音渐弱,最终没了声响,因为江珩安缓缓地把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江兰弦怎么觉着他这话说出来后师父好像更生气了,但他却不知是为何。

江兰弦只能看出他和应暄之间有些不对付,但这两人又不曾有过什么矛盾,只能迷茫的置身事外。

江珩安愈发不悦,谁能体会自己方才一进屋如同大变活人一般看见江兰弦站在眼前的心情,那一刻他心都凉了半截,以为是应暄挟持了江兰弦来威胁他和叶飞英,谁知竟是自家上赶着的!

若叶飞英知晓他此时的想法,定会嘲笑他现在活像个看女婿不顺眼的老丈人。

应暄神情黯然的看了眼江兰弦,对他歉意一笑,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不动声色的撇开一半杯盖,露出了其中散碎的茶叶。

江兰弦不赞同的看向自己师父。

江珩安:“……”

还不待他发作,应暄叹了一口气:“月银。”

几人都一怔。

“昔年凌北军将天狼族击退至月银江北,使其不敢踏出一步。月银江畔有一种石头,就是它。”

他忆起那片凛冽雪原,寒风从江上度来再刮过脸颊,就像千根钢针齐刺,带来钻心的疼痛,寒凉的天气几乎要将人冻成冰雕。最冷的几个月,厚实的冰层可走马行军,马蹄踏在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追逐进犯之敌远去。

那是云泽的记忆。

“月银?”叶飞英率先忍不住,“陛下费尽周折送出一块云泽的石头干甚?”

江珩安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应暄继续。

应暄道:“这是制造星银最重要的材料。”

叶飞英愈发困惑,不是在说陛下之事吗,怎么又与星银扯上关系?

江珩安师徒却已经理解应暄的意思,兰弦道:“皇上是想告诉你们,天狼族来了。”

叶飞英惊讶:“啊?”

江珩安霍然起身,沉声道:“星银现今只用于制作火石,当年云泽出事,便是黑火器的弱点被天狼族知晓并利用,后来便有了旭王通敌叛国一事。”

叶飞英再不着调也反应过来了:“哎呀,不对呀,陛下怎知这块石头一定能被二公子看到?”

应暄眼神冰冷:“那内侍中的是风泉饮,这是皇家暗卫自绝时用的毒药。服用者手上会出现血线,两息内心脉断绝,便是最好的仵作也查不出来死因。”

原来是暗卫,怪不得。

叶飞英道:“所以陛下是想告诉我们苏景潇和天狼族又勾结了!”

应暄道:“不是又,而是他们自始至终都有联系。前几日,占据雪湘城的天狼族有异动,实在转移视线。拓羊部便趁此机进入大楚境内,以他们的脚程恐怕无需多久便能来此。”

“什么?!”叶飞英气急败坏骂道,“他爷爷的,苏景潇这是要引狼入室啊!天狼族岂是能相信的?他有何能耐,能让天狼族全力相助,若被他们真得逞,大楚就要成前朝了!”

话及此处,他突然对江兰弦哭丧着脸道:“小徒弟,你还没体会过成为前朝遗民的滋味吧。”

原本义愤填膺的气氛瞬间被他这不着调的话语打破。江兰弦看着师父瞪了叶飞英一眼,并骂了他一句。

应暄不受干扰,彬彬有礼道:“我已命人把手上京的各个路段以及山路,凌北军也正从凌州赶来,届时定要将拓羊部斩杀于大楚国土,祭奠英魂。”

他的语气没有一点波澜,就像是在寻常谈话,江珩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枫阳卫就隐藏在近郊,会第一时间守住城门,抵挡雪湘卫。”

他们此前一直未行动,只因陛下在对方手中。陛下昏迷不醒,苏景潇是亲封的九皇子。一但双方鱼死网破,陛下殡天,苏景潇的身份只需振臂一呼,便有大把的人站在他这一边,反而将他们则会背上“反贼”的名头。若轻举妄动,届时局势必将陷入更加混乱不堪的局面,大楚的江山社稷也将风雨飘摇。

江兰弦道:“用如此迂回的方式传递消息,皇帝的处境亦是非常糟糕。”

这是他们都不像触碰的话题,可如今不得不去考虑,陛下已能命令暗卫,可太衍宫仍旧毫无动静……

应暄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当下之计,我们必须尽快掌握主动权。凌北军远水解不了近渴,枫阳卫需抵御城外的雪湘卫,唯有云泽卫与宫中禁卫内外夹击。”

江珩安道:“我已暗中寻到禁卫军统领章悟,陛下的亲卫大都被蒙在鼓里,有章悟在,他们会配合你的行动。”说罢,他从袖间取出一幅手绘地图,平铺在桌上,地图上细致地标注着太衍宫的各个宫门、殿宇分布以及侍卫巡逻路线。

江珩安微微皱眉,仔细端详着地图,手指沿着太衍宫的宫墙缓缓移动:“太衍宫守卫森严,且睿王必定加强了防备。即便知晓巡逻换岗的时机,可潜入途中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应暄道:“所以,我会亲自前去。”

他八岁入京,不知在太衍宫待过多久,没有几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

江珩安听后先是看了一眼江兰弦,才道:“神灵台盛会,各路能人异士到来,我会以替陛下祈福缘由,率领各位大臣去鹿寰殿。”

此举是为了防止大臣通风报信,又能掌控这些朝堂肱骨,稳住部分局面。

叶飞英问:“国师可信?”

江珩安指着月银:“我不信国师看不出这是什么,即便他叛变了又如何,为陛下祈福难不成他敢不应?”

一直静静聆听的江兰弦突然开口:“神灵台现有一僧人,法号不苦,他有特殊的本领,若有人不听话,您可找他。”

“怎么?”江珩安挑眉,“你这是要跟着二公子走了,呦,有了男人忘了师父,可怜我孤家寡人,危急关头,唯一的徒弟还要弃弃我而去!”

“师父,”江兰弦神色平静,不疾不徐地打断他,“您还有叶掌柜。”

江珩安无理取闹:“他跟我一个姓吗?”

应暄道:“哥哥——”

“哥哥?”江珩安阴阳怪气,“二公子不比我们兰弦年纪小吧,况且您身份尊贵,我们兰弦可当不起平江王二公子的哥哥。”

应暄先被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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