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供出,瘦马中,还有因得罪许家而被选中的。
可与暗倡不同,瘦马,需要有智慧有灵性,必是送给富翁权贵的。
官吏,只能有正室和妾室,家妓、侍奴、外室都不能有。
但只需把人扮作仆从放在身边,谁也不告,谁也不究,于官吏也就没有影响。
再健全的律法,也挡不住作恶的人心。
送了人,就需要保证,瘦马有了权力之后,还能在思想上完全效忠许家这个培养方。
从出生起开始灌输,失败率很低。
可那些得罪许家的呢?
“不合格”的瘦马被送回许家做妻妾家妓侍奴,出于血缘考虑,只会是仆从之女和得罪许家的人。
而这其中,家妓这个地位最低的身份,肯定首先是得罪许家之人来做。
她们之所以“不合格”,恐怕除了学艺不精外,还有难驯化的原因。
接近这些家妓,真是条路子。
昨夜,孟淮妴已经决定接触她们。不过拓火君提出了柳枝,就先去见见柳枝吧。
她料定许自延今日会来寻她,偏偏先往许自延宅中而去。
等到了许自延宅子,果然听下人回说,许自延去寻她了。
“无妨,我在这等一等。”
有下人立刻跑去告知许自延。许自延得了消息,心中欣喜。
“郡主竟然亲自找我?”
他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溜了,立刻往回赶。
待见到了人,却见郡主才用完了早膳。看上去,是外头买的。
其实老太爷等人也是来请过她的,她都一一推拒了。
许自延顿时有些失望,又没能和郡主一同用膳了。
他还有用呢,孟淮妴哪能让他失望,指着旁边的早膳道:“我让晏罹多买了一份,这家的包子很有特色,尝尝?”
外头的食物,他是看不上的,但郡主好这一口,他也就立刻表现出喜爱,道谢后就吃了起来。
还不忘炫耀一般,对拓火君道了声谢。
心中想着,护卫就是护卫,就是伺候人的。
孟淮妴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番,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许自延昨夜那么恶心的样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
因为掩饰得很好,对她没有下流且愚蠢的觊觎,又有上好的皮囊和状元之才承托,只要不去回想昨夜所见,倒也可以如常相处,不至于作呕。
她收回目光,看着天空,突然一声长叹。
“你十九叔昨夜丧子,今儿天就阴了,可见是老天都在为你十九叔伤怀。”
许自延愣住,许久才反应过来。
实在是许家内,除了正室外,所有人怀子生子之事,都不会往外透露。
不过郡主知晓,也不奇怪。
郡主是整日谢客,但她的四个丫鬟和属官,却要应付些前来巴结的人。倒不会由家主们来,而是妻妾及她们的仆从,带着与郡主的手下人打好关系也是好的的心思。
这样一来,许家一些不重要的琐事,让郡主的手下知晓了,郡主也就知晓了。
而外人不知,则不会因此道喜,若有孩子夭折,也不会有外人前来安慰。
郡主是许多年来,第一个提到丧子一事的。
说到丧子,许自延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外人丧子,无论大小,无论男女,都会郑重对待。但在许家,孩子在成年前死亡,是连哀伤都不必有的,男孩能有棺,女孩则是直接埋了。
况且,收到十九叔的四姨太生出死婴的消息,他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更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他不急不徐咽下嘴中的食物,才举动优美地落下一滴泪,感叹道:“是啊,我还没见到的弟弟,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这么没了。”
那个死婴是男孩,存在时间比他的岁数还大,一直用药水保存着。
想到这里,许自延突然有些没胃口,但郡主给的食物,他必须得吃足。
孟淮妴注意着他的反应。
根据昨夜女婴被死婴取代的事件,很难不明白,许莱的两个妾室曾经生出的孩子为何是死婴。
若是性质一样,也即是代表,那两个孩子不是许自延杀的。而许莱身为许家男丁,其实并不知晓许家还干着瘦马的勾当,大概也会不知晓他的妾室和家妓的出处。
也是,这种勾当,应当只有“八戒”知晓。
猪们,只负责繁衍,并接受八戒的安排。
现在看来,许自延这个年轻的八戒,是真的知晓。
许溥,是和许自延住在许老太爷左右的八戒。
以此推断,所有得许老太爷看重的、住在他前后左右的子孙,都必然是八戒了。
这些,都是重刑犯,他们的家妓,该最先接触。
毕竟,八戒应当不会放心,把最难驯化的瘦马交给猪,他们只会自己消化。
“节哀。”孟淮妴朝西边望去,随意道,“你十九叔,就是住在那边?”
“是,我与十九叔住得近。”
许自延突然意识到,在郡主面前,自己应该去许溥那表示一下。
又咽下几口后,提出:“郡主大人,我十九叔这会儿应当已经修整好心绪,我这就去陪他,把我那可怜的堂弟好好安葬了。”
还好死婴无需挂白,否则还得通知许溥装扮一下。
孟淮妴一脸怜悯:“唉,真是可怜,我也去瞧一眼。”
许自延有些意外,但郡主陪同,他倍感荣誉,没有拒绝。
待到了许溥宅中,他与许溥又客套两句。
“郡主大人,小儿有些不好看,恐污了郡主大人的眼。郡主大人能亲自来看他,已是他修来的福分,来世定能投个好胎……”
孟淮妴没有坚持,与许自延熟识一般,对他道:“既如此,自延,你替我好生瞧瞧他。”
听她唤自己名字,许自延颇感自己魅力强大,连声应下。
非要人去看,许溥也不想作陪,吩咐下人去唤夫人。
“令间与我同为女子,无需太过规矩,我去寻她。”
话落,孟淮妴已经跟上那下人的步子。
许溥不敢拦,便对身边机灵的下人使了眼色,要人跟上,看看郡主突然到访是想做什么。
他想到昨夜女婴之事,心中有些犯嘀咕。
待离开之后,他问起护卫:“你们确定,昨夜无人靠近?”
护卫答:“属下确定。并且,昨夜老太爷还派了许一统领前来,他可是近绝顶高手,没有发现任何外人。”
许自延有些惊讶道:“是为了防着郡主?祖父竟然派了许一!”
许一是老太爷亲自培养的护卫,也是许家武功最高的人,赐姓“许”。如今虽已七十高龄,但仍旧耳聪目明。
“既然有许一在,十九叔大可放心!别看孟家是顶级权贵,可孟家发家远不如咱许家早,能培养出黛禾一个大超高手,已是运气了!”
许自延仗着这几日与郡主接触最多,自认为比旁人了解郡主,眼中有些得意,“郡主其实心思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言行举止不能以常理论之。”
许溥深深看他一眼,撂下一句:“别忘了,她也是状元!”
科举考题,可不是为了考出只会写文做题的书呆子,那等扼杀思想、专讲形式的考题,外界从古至今都不曾存在过。郡主这个状元,可不好糊弄。
——
妾室们是住在一个大院落的,家妓一个院落,侍奴一个院落。
许溥有家妓十人,侍奴十人。
在外界,侍奴和家妓的区别在于籍属,与所出子女的籍属和继承权。
家妓所出子女的籍属是贱籍且无继承权,所以主家无需担心其所出会给家里蒙羞,也就不限制家妓生育。
侍奴所出子女是良籍且有继承权,所以主家通常不会让其生育,以免给家里蒙羞。
这些规则的原因,可以从日常称呼上一窥一二。
比如,家妓所出子女,由于身份,无权对正室妾室所出的小姐少爷们,称兄弟姐妹,绝不是主子。
而侍奴所出子女,有权称兄弟姐妹,虽算不上庶出,但也是半个主子。有这样的出身做手足、子女,自然是其它主子们不愿的。
不过这些区别在许家都不存在。
只要不是男人,不得宠,本家没有助力,就得不停地生。
女孩做瘦马,男孩做武夫。
一本万利的买卖。
许溥正室王氏,乃他许家产业中一掌柜之女,对许溥唯命是从,规矩得像块木头。
孟淮妴说要去看看四姨太,她应下带路。
都一个院子的,四姨太房中,其它三个姨太都在,正在安慰她呢。
四姨太已有两子,但这是四姨太生出的第三个死婴,她是十分悲伤的。
其它姨太说是安慰,却也没见一点真情,更像是来看笑话的。
于是,这样一间气氛怪异的房内,突然出现了一位贵气逼人的绝色美人,她们都看呆了。
王氏上前,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行礼!”
上回在安堂外,是见过绥匀郡主的,她们反应过来,就要行礼。
孟淮妴亲切地一笑,抬手道:“免礼免礼,不必起身!”
她走到人中,转了一圈,“我看看就好。”
视线从几位姨太脸上一一看过后,她对坐在床上的四姨太伸出手:“这位姨太,我会些岐黄之术,帮你瞧瞧?”
看着那美丽的手指,四姨太缩了缩身子,低头道:“草民污秽,不敢污了郡主大人的手。”
她是平民之女,入许家后再未出去过。
本不觉得自己污秽的,可在许家的这些年来,都说生产后的女子污秽,生出死婴的更是,她便也渐渐忘了脑中曾经生出的反抗,化为其中一员。
孟淮妴来这一出,都是为了迷惑许家人,实际是想接近家妓,自然不容她耽误时间,面上有些不耐,把她的手拽出来,强行诊脉。
诊过后,她像模像样地说出四姨太的身子症状,末了话锋一转,道:“这位姨太,你身子康健,怎会生出死婴?平日里的衣食,可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