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降临,马尔福庄园的灯火依旧明亮,落日的余辉透过华丽的落地窗,蔓延到厅堂,将光影切割成两个部分。
艾尔薇拉站在门廊前,目光平淡地扫过这座她寄居多年的宅邸。
今夜,她终于要回家了。
壁炉前的火光映亮了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侧脸,少年挺拔的身影笼罩在昏黄的光晕下,表情冷淡又疏离。
他并未开口挽留,反倒是漫不经心地捻了捻袖口,语气淡淡:
“特拉弗斯家族已经没落了,你确定要回去?”
艾尔薇拉神色一如往常,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试探。仿若不是即将离开伴她成长多年的地方,只是例行回老宅探望。
“谢谢,阿布。”她语调柔和,眸色平静,“但马尔福已经庇护我足够久了。”
阿布拉克萨斯睨了她一眼,灰蓝色的眼瞳里跳跃着火光——
他一向聪明,当然察觉到艾尔薇拉从未真正融入这个家。尽管她礼仪无可挑剔,言行得体,但她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与任何人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少年收回视线,语气莫辨道:“随你。”
艾尔薇拉依旧微笑,提起手边的行李,踏上了归去特拉弗斯庄园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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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裹挟着雪意,从她的指尖渗入袖口,侵袭着骨骼深处。马尔福庄园与特拉弗斯老宅相距不远,使用门钥匙只需一瞬,但她还是选择步行。
夜色下的乡间小道寂静无声,只有风穿过枯枝发出低吟。
她抬头望向远方,熟悉的黑色宅邸隐匿于夜色之中,沉默而阴冷,像是亘古伫立于此的幽影。
推开锈蚀的铁门,尖锐的“吱呀——”声划破寂静,积雪因震动抖落,砸在台阶上,发出微不可闻的碎裂声。
家养小精灵蒂芙已等候多时,颤抖着为她打开门,仿佛在迎接一个本该消失在历史中的幽灵。
“欢迎回家,小姐。”
艾尔薇拉轻轻点头,步入久违的宅邸。
灰尘与旧木头混合的气味弥漫在空中,她慢步走过走廊,指尖划过斑驳的墙壁,目光落在大厅中央的吊灯上。
记忆涌上心头——
年幼时,她就是在这里,看着疯癫的父亲独自呢喃,母亲的灵魂在夜色游离。
“蒂芙,打扫房间。”她轻声吩咐。
蒂芙连连点头,立刻施咒清理灰尘。
艾尔薇拉缓缓踱步至书房,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书房仍然保持着父亲生前的模样。书架上摆满了古老的魔法书籍,桌上残留着未完成的研究手稿,墨迹已经干涸。一封未曾寄出的信静静地躺在角落,字迹潦草,宛如某种癫狂的呢喃。
她迟缓地拿起信,垂目掠过文字——
“塞西莉娅,我的灵魂日益破碎,但我仍能感知到你残留的气息……我错了,我一直都错了……”
艾尔薇拉眸光轻颤,指尖收紧。
纸张的触感唤起了往昔的记忆。六岁前,父亲就是在这沉溺于他疯狂的研究,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哀戚。
那也是她对卡西米尔最深的印象。
索思间,她来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药草香扑面而来,是她曾经用来安眠的魔药残留的气息。
屋内一切整洁,好似时光在这里静默,她依旧是那个会抱着书坐在窗前读到深夜的孩子。
她脱下披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任思绪肆意游走。
自离开这里后,她学会了微笑,学会了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在人群中隐藏自己,而不是像幼时那般,仅凭与生俱来的天赋与直觉操纵一切。
马尔福家赋予她的是上流社会应有的修养,是站在权力游戏中的智慧,而非特拉弗斯庄园空荡的冰冷与谎言。
然而,这里才是她的家。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她轻轻阖上眼,暂时放任记忆的潮水翻涌而至。
-
片刻后,艾尔薇拉起身,回到特拉弗斯老宅的大厅中央。
脚下的地毯已经因岁月而褪色,随着脚步荡起尘埃。她轻抚着庄园雕刻精美的扶手,眸光随着昏暗的烛火闪烁。
艾尔薇拉知道,还不到真正放松的时刻。因为自己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便已成为了一双双窥探眼睛里的猎物。
特拉弗斯家族的旁系对她的忌惮从未消散。她是家族的正统继承人,是他们觊觎却无法掌控的变数。
她的存在不仅仅是对家族遗产的威胁,更是某些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的天赋,摄神取念。
让她天生成为知晓秘密的危险存在。任何一个在她面前撒谎的人,都会暴露得一览无遗。而特拉弗斯家族最不缺的,便是肮脏的秘密。
想到这里,艾尔薇拉扬唇一笑,仿若毫无察觉四周潜藏的敌意,轻柔道:
“蒂芙,把壁炉升起来吧。”
家养小精灵瑟缩着执行命令,似乎也感受到了老宅里不同寻常的气息。
就在火光跃起的瞬间,她的瞳孔微微一缩,一股战栗的寒意在脊背迅速扩散。
艾尔薇拉转身的动作像一朵轻柔绽开的花,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微风惊扰。在她视线的余光里,一道黑影悄然逼近,杀气藏匿在阴影之中。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深夜造访,未免太心急了些?”
黑影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凌厉的咒语直冲她的心口。
艾尔薇拉侧身,裙摆如流水般掠过空气,躲避攻击的同时,她缓缓抬眸,嘴角噙着笑意:“这样可不太礼貌呢。”
接着手指一动,魔杖落在掌心。她不急着反击,而是径直望着那名刺客,眼底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嘲讽。
“阿斯丹·特拉弗斯?”
温柔的声音却是在对方耳畔响起惊雷。
刺客蓦地一僵。
他本以为这位传闻中的“孱弱大小姐”会惊慌失措,甚至毫无反抗之力。可她的从容,她的猜测,以及那双好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都让他的手止不住开始颤抖。
艾尔薇拉微微歪头,好似认真思索,又像是在审视猎物。
“那么,让我看看吧。”她低语,魔杖轻轻一挥。
摄神取念。
记忆的洪流瞬间涌入她的意识,她看见了——在阴暗角落里交头接耳的亲族,觥筹交错间定下了操控她命运的计划,以及那些令人作呕的利益交换。
她垂下眼睫,轻叹。
“原来如此。”
艾尔薇拉缓步向前,魔杖抵在刺客的额头,嗓音仍旧轻柔:“既然你们这么害怕我,不如……亲自体验一下恐惧吧?”
庞大的魔力侵入对方的意识,反手将他的记忆操控,构筑出最深的幻觉。
刺客的瞳孔猛然放大,惊恐地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见自己在烈火中焚烧,骨头寸寸碎裂,无数冤魂撕咬着他的皮肉,拉扯他向无尽的黑暗中坠落。
他亲身经历了死亡。
而艾尔薇拉,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底浮现出一丝怜悯。
“可怜虫。”她轻声道,旋即松开魔杖,刺客如同被抽干灵魂般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口中低喃着无意义的呓语。
随后她转过身,看向战战兢兢躲在角落的家养小精灵:“蒂芙,把这里收拾干净吧。”
蒂芙颤抖着点头,飞快地消失在阴影之中。
艾尔薇拉站在昏黄的烛光下,仍是那个优雅的纯血大小姐,仿若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她轻轻抚平裙摆,嘴角挂上温柔的笑意。
-
夜深。
艾尔薇拉倚靠在床头,指尖轻触书页,目光在字里行间游移,心思却早已飘远。
明日,她必须整理父亲遗留下的物品,尤其是那些涉及黑魔法研究的书籍。她想知道,卡西米尔·特拉弗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到底在研究什么。
她的父亲——她曾试图去理解,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的男人。他的疯狂、隐瞒,以及最终的“消失”,像是特拉弗斯家族老宅里盘踞不散的阴影。
“小姐,该休息了。”
蒂芙悄声走进房间,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打破了她的思绪。
艾尔薇拉抬眼,看向那只始终安静陪伴在她身侧的家养小精灵。
蒂芙的耳朵微微耷拉着,眼神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她。艾尔薇拉接过牛奶,温暖透过瓷杯渗入指尖,稍微平稳了些许她的急躁。
轻抿一口,熟悉的香气更让她感到安心。但就在蒂芙低头行礼,缓步退出房间的瞬间,一种异样的虚弱感攀爬上她的四肢。
艾尔薇拉的手指一顿,心跳突然错漏一拍。
魔力在她体内消散,如潮水退去,她努力集中精神,却无法再捕捉到那种熟悉的力量。指尖轻颤间,她迅速调整呼吸,放下杯子,目光沉沉地落在紧闭的屋门上。
安静得过分。
蒂芙……
艾尔薇拉的思绪急速回溯。
但率先忆起的,却是蒂芙细长的小手。
在她年幼虚弱至极时,是那双手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药剂。哪怕发烧昏睡,半梦半醒间,也会感受到皱巴巴的、像干枯树皮般的皮肤,轻触过她的手臂,为她掖好被角。
她甚至记得,自己五岁那年无意间打碎了一只水晶瓶,蒂芙慌张地抽打自己,哭着求她别告诉主人。
但艾尔薇拉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小小的身影,会亲手送上夺走她性命的毒药。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嵌入掌心。
“哪怕不是人类……”
微不可闻的喃喃低语消散在空气中。
她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并非愤怒,而是……一种遥远的悲哀。
如果连蒂芙都可以背叛她,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下一瞬,剧烈的热浪扑面而来。
艾尔薇拉猛然回神,房间已经陷入火海。帷幔燃烧,书架塌陷,烈焰翻腾着吞噬一切。
她咬紧牙关,强撑着无力的身子从床上跌落,又踉跄地爬起,拼命寻找出路。肺部被灼热的烟尘呛得发疼,她只能依靠本能寻找方向。但门已被锁死,窗外是漆黑一片,唯有火光反衬着她苍白的脸。
魔力被剥夺,她无法施展咒语,整个房间此刻变成了一座燃烧的囚笼。
——绝境。
就在她被逼到角落,后背几乎贴上燃烧的书架时,她的指尖触碰到桌上一件冰凉的物品。
一把样式独特的钥匙。
她愣了一瞬,记忆深处浮现出翻找遗物时无意间发现的这把钥匙。它曾属于她的母亲。
门钥匙。
没有任何犹豫,她紧紧攥住钥匙,强烈的拉扯感猛然袭来。
-
火光消失了。
她跌落在不算柔软的床上,身体依旧虚弱,但她清楚地感受到空气的变化——这里不再是特拉弗斯老宅。
耳边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她的视线适应了黑暗,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地方——一张简陋的铁床,狭小的房间,还有面前那个正死死盯着她的少年。
黑发,深邃的眼睛,手里握着魔杖,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杀意。
汤姆·里德尔。
他看着她,而她,也看着他。
寂静的房间里,两人的魔杖同时抵住了对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