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今天就先聊到这吧，我该回去了。”

咖啡厅的人不多，但来的基本都是拎着手提电脑的可怜社畜。

门外传来一道人声，有人进来了。

蔺行淮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从餐椅上起身说道。

出于礼貌，他说，“再见。”

而后，蔺行淮就看到身前这个人笑眯眯地说：“慢走，记得结账。”

他的语调惯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说话时的咬字，闷在口腔内又黏黏糊糊的。

听得人非常不舒服。

至少蔺行淮是这样想的。

“知道了。”他勾头往前台那边看了下，说。

之后，蔺行淮付完款就朝外面走，室外刮着一阵冷风，不算刺骨。

蔺行淮拦了辆出租车，报过地址后钻进了后驾驶座。

冬天是个很让人厌烦的季节，和六月末闷热的仲夏有得一拼。蔺行淮想。

好在，车内的暖气开得十足，把外边黏在城市四处的凉风微微驱散了些。

过了两小时半，车子停在了那栋记名在蔺行淮这儿的别墅的……前七十米。

司机看着周围只有树木，连个人影都没的地方，问：“你确定要走过去？”

那栋别墅其实就建在城市中，不过连带附近的几里地都是周屹川的。

他曾经推过一些高楼，才显得这里透出了些许的荒凉。

不然，要是选择建在市中心，恐怕被关在房间内的蔺行淮，随便喊一嗓子都会有大把人去报警。

“确定。”

“我听说这附近容易突发杀人案。”

“我就是杀人犯。”

司机：“……”

最后司机犟不过他，只能随他去。

蔺行淮下了车，扫码付钱，他刚踏出出租车不到三十秒，司机就连人带车跑得十几米远了。

排气管甩了一缕尾气，形成烟丝状散在低空中。

蔺行淮觉得稀奇。

从市中心开到这，司机跟他多磨叽了半个小时，还是在道路上不怎么堵的情况。

而一把他放下车，油门恐怕都踩到极限了吧。

这儿是闹过鬼么？

蔺行淮忍不住去猜想。

别墅的监控被博欲迟用科技覆盖，替换上了假的，按理来说那辆车就算是把他送到门口，远在公司的周屹川也察觉不到什么。

不过，蔺行淮就是不想让他靠近。

他认为自己可能是跟周屹川待久了的原因吧。

蔺行淮也有点儿疯魔了。

他花费了几分钟，才推开这扇新修的玫瑰金色的铁门。

冬日的光线漏下，镶上一层金箔色的暖光。

又铺在了这条碎石路上。

蔺行淮下意识地吸进一口气，走进这扇虚掩着的大门内。

它像一座被人精心打造的鸟笼，关住了一只自由鸟。

蔺行淮径直往别墅门口走，他打开门朝门缝中看了眼。

果然，空空荡荡的。

这里不像那栋大平层一样，四处都有人把守，有人盯梢。

生怕他从大平层中跑掉似的，但现实是，大平层建在一个四面全是一米高的杂草旁边。就算他有那个能力从周屹川的手底下逃走，也没脑子记下路线图顺利地离开那。

然而周屹川也并非是在防他，只是他太聪明了，却没想到另外那个人也和他同样聪明，狡猾。

蔺行淮回到了房间，办公桌上有几排没被翻开过的书籍。

它们都被放在了书架上。

蔺行淮看过侧封，大多是些时尚杂志，经济学和散文诗集一类的。

只有少量为市面上热销的实体书。

蔺行淮随手抽出一本来看，反正他也看不了多久，周屹川就会回来。

他点开面板查看了下进度值，只涨了一个点数。

蔺行淮把半透明的面板关闭。

他拿起书册，翻开到了某一页；

“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看到的，我见到的。

不过是一万个作茧自缚的他。

而亲爱的，我是你在破茧成蝶时遇到的一缕蚕丝。

让我吃掉你，品尝你的一切。”

这几行字是用中性笔写下去的，字迹潦草，像是人在发呆时的一时兴起。

蔺行淮的心脏顿时泛起酸涩，密密麻麻的瘙痒感在他的大脑皮层炸开。

他惊了一瞬。

——写这行字的人……是周屹川？

他为什么要写这个。

这又是什么意思？

几十秒钟的时间，房门被叩响了。

“小淮。”

门外，是周屹川的声音。

他回来了。

蔺行淮的心脏在砰砰狂跳。

他把书册合上，拉开抽屉放了进去，接着走到门框边，打开门。

周屹川扯松了领口那件系着的领带，“今天有没有乖乖待在家里？”

“当然。”

蔺行淮的目光不躲不闪。

他明明可以看别墅外的监控，却还偏偏要来问。

周屹川点头，说道：“我想起有个东西放在了你房间。”

他想进来拿。

蔺行淮听话地侧开了身体。

他走过他的身边时，冰凉的冷空气侵蚀了周围的暖气。

把蔺行淮冻了个激灵。

不过他没有多想，毕竟周屹川才从室外回来。

肯定是会沾上凉意的。

他看见周屹川一步步地走进房间，视线掠过办公桌，椅子……书柜。

蔺行淮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册书籍。

他不会是…要来拿它的吧。

周屹川站在书柜前，眼珠自上而下地在这些书册上扫了一眼。

他站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

没走，没动。

“你在…找什么？”

蔺行淮站在门边问，他们中间隔了一小段距离。

后面，他看到周屹川向他露出一排整齐洁净的牙齿。

他笑了笑，说：“没什么。”

周屹川每天都会清理牙齿，他会保证口腔的干净。

这是周屹川要求的。

而他自己也有轻微的洁癖。

此时，蔺行淮瞧见了那排牙齿，心中却不由升起鼓悚然的感觉。

之后，周屹川从办公桌上捡起一支圆珠笔，“找到了。”

他把圆珠笔夹在了自己的领带上。

蔺行淮呼出一口气。

他不是要找那本被他放进抽屉中，没有写上名字的书。

那就好。

蔺行淮目送他离开。

砰。

屋门被周屹川所关上。

蔺行淮僵立着不动了一会，再次把那册书籍拿出来，塞回原位。

免得对方突然来了兴致，想拿回这一本书。

到时候他再装作不知道，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蔺行淮坐回到床边，他本想再和博欲迟交流一些别的事情，关于他是怎么看待游戏的想法。

他前一秒钟才把微信发送过去，就发现那个人把他拉黑了。

“……”

蔺行淮盯着界面上那个深红色的感叹号和一行发出去的字，语凝了片刻。

算了。

蔺行淮退出软件，闭眼深思。

他一阖上目，想到的就是那几行亲昵到近似情话的字。

只是没有哪位爱人会对自己的伴侣起“食欲”这么荒诞的需求。

人是不会对同类感到饥饿的。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制暖器呼呼作响的风声。

蔺行淮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

三分钟后，他再次拿起了那册使他手痒的书。

主要是……他太好奇了。

好奇周屹川对他有了食欲的心路历程，没准这本书可以为他解惑。

这也说不定？

蔺行淮把手上的书翻开。

他这回没直接翻到那一页，而是从第一章开始看。

这是本类似于童话书的书籍。

选用了许多少见的小故事，这本身不奇怪。

奇怪的是，它的内容非常暗黑。

譬如，公主把王后的双手砍了下来，还用硫酸让她的脸毁容。

最终将她的尸体抛尸于大海。

多日后，国王捞出了她瘦骨嶙峋的尸骸。

也譬如，鲛人用歌声欺骗在这片海域捞鱼挣钱的渔民靠近自己，用鱼尾缠上了他们的脖颈，硬生生地掰断了。

蔺行淮看完，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大字：这都什么？

他看了不到七分钟，就把书给扔到了一边。

蔺行淮怀疑他是脑抽了。

否则他不会干瞪眼在那硬坐几分钟试图从这本书内找到些什么的。

那种做法太蠢了。

自认不是蠢蛋的蔺先生，过了两分钟，还是老老实实把书从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给捡了回来。

他拍了拍书册上的灰，翻回到了这一页。

——周屹川写过字的那页纸。

蔺行淮的记性不算差，虽然和周屹川这种大脑配置顶级的变态比不了，可记个数字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记下过页数，是79。

蔺行淮用手机拍摄下他写过的字，保存在了相册中。

后来，他才把书放回书架上。

蔺行淮头一次生出了想去拜佛的荒缪想法。

好吧，他承认。

在周屹川这儿恐怕也说不上荒缪。

他找出衣服进了浴室，匆匆冲过澡后将毛巾盖在脑袋上走出洗漱间。

洗漱间做过干湿分离，浴缸，洗漱台等等都有。

蔺行淮用抽屉中的吹风机吹干了头发，他抬起眼皮，发觉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也走到了11：28。

他把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干得已经差不多了。

蔺行淮将吹风机放进了抽屉中。

他关掉房间的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灯亮着。

……

半夜，蔺行淮睡得不踏实。

他要求系统让他陷入生理性休息，可系统驳回了。

「拒绝，拒绝，拒绝 」

蔺行淮没了办法，明天又不能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应对周屹川，他只好翻出安眠药服用下去。

药物从舌根滑进食道中，很快就起了效用。

他期盼这次不会再做那些短暂，光怪陆离的噩梦。

比方说，被周屹川吃掉。

他坚信对方干得出来这种事。

周屹川不受法律控制，他连作为人该有的道德感也没有。

如果他想，那他绝对能把他做成一道至高无上的美食。

他更清楚地认识到。

周屹川是个恶心，恐怖的怪物。

蔺行淮躺在床上，边想边被浓重，粘稠的困意淹没。

他想，希望今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