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汇演的上午就在最后的老师领导大合唱中结束了。
最后的一个音节如潮水般退去的时候，台下的同学们比刚开始还要神情高涨，一个是因为这是高三最后一次的文艺汇演，明年毕业后只能成为回忆，一个是全校最有话题的两个人物突如其来地合奏，给了所有人视觉上的冲击。
校园论坛上又产出了很多个帖子，但是点击率最高的仍旧是“帅就一个字”发布的。
张觉在学校里的地位相当于林迷在原来学校的声望，不同的是，他的黑粉数目远超真爱粉，虽然长了一张风流的脸，但是不是见不到就是带伤，比较下来名字的这个威胁力要更广泛一点。
数学不到120不改名：不是吧，我家小迷怎么跟他混一起了，威逼利诱是吧
西瓜霜：纯路人，帅哥主持旁边的那个杨过是谁
咩咩奶茶：只有我觉得有一点点宿命的cp感吗？这手，这脸
然后是一瞬间跟上去的评论，无一例外都是说张觉算了吧
草莓软糖：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id和觉哥大号“帅炸酷毙了”很像吗？
活跃在帖里的人一时间沉默了，仅仅几秒中，帖子从最高热度降到了第二。
第一是看广告后被推流顶上来的：你们觉不觉得宿新是宇宙第一大帅逼！
发帖人：宿新大爷，回复人数：2。
对这次活动高度活跃的人都在紧急处理自己的互联网案底，傻站着看向舞台的人已经开始计划着等会去哪吃饭了。
在最后一曲歌舞结束之后，头重脚轻的校长在麦克风前呸了两口，开始发表官方但是冗长的结束语，在一群学生屁股上长钉子快要忍不住原型毕现的那刻，他止住了自己的话头：“好，现在我宣布本次白城一中文艺汇演到此结束。”断线的麦克风音节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他走出两步，又回来对着麦克风宣布：“咱们演职人员等会走啊，要发纪念品的。”
林迷他们退场后回到了化妆的教室等人齐，张觉没刚才在周老师穿着西装后台的时候卷走钱包找饭店去了。
他去洗手间里把西装换了下来，洗脸的时候，又抬头看了一眼镜子，想看出来自己和之前有什么不同，除了眼角亮晶晶的以外，他没觉得怎么变好看，张觉那个神经大条的人应该更看不出来了。洗手间里人来人往，他收回视线，用纸巾慢慢搓着脸，走了出去。
临时的化妆间里，宿新他们正在激情地比划着去哪吃饭，他把叠好的西装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坐在了椅子上。
“哎，学神。”宿新抬头，“学生会的孙子们把奖品送过来了，小广告，你要么？”
“比去年的好点，”王彩宁说道，“这次还没收钱。”
林迷抬起头，宿新给从远处他扔过来一本没拆封的，他精准接过在手里翻着看，是白色的封皮的小书，定价15，构图中央挂着个硕大的专家像，封皮上写着三个大感叹号的字“你想度过怎样的人生？专家告诉你！”
宿新用卸妆巾胡乱地把脸上吓死人的口红擦了，皱着眉头评价道：“下次文艺汇演跟学校谈一下，我冠名赞助，奖品发我写真集。”
“行啊，到时候我把你帅脸贴女厕所，给你招点桃花。”秦贤在旁边捧场。
“去你妈的，别再给我招到女鬼。”
林迷指尖压住书边，用他惯常学习的认真神情翻开，才翻开目录，他就感受到了白城一中的魅力。
这算是一本集合了心灵鸡汤，校长寄语，励志语录，全国排名前几大学的宣传照，以及白城一中的特色校规——几乎是从刑法上摘抄下来的，非常广阔，且适用于全社会的大杂烩。
读起来有种吃了食堂剩饭炒剩菜的感觉。
他粗粗的浏览了一遍，在最后的教育板块，看见了张觉骑车没戴头盔被交警贴罚单的照片，配文是：不遵守交通规则的本校学生被交警教育，身为社会公民的第一课是责任。
画面上的张觉表情模糊，但是看口型倒是又骂人了，一点就炸的气质倒是很鲜明，又往后翻了翻，张觉倒是没再登“荣誉榜”，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把书收好装进了包里。
宿新那边说到最后，讨论起谋权篡位来了，还没细细说完怎么把现任校长给绑了，走廊里一阵高跟鞋的踩着地面的声音就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周老师穿着剪裁得体西装的站门口，远远看上去眼镜反光的样子，确实有点教导主任的风范。
“行了各位，演出圆满结束，咱们直接去吃饭。”
“我靠，终于等到你！”
“老周，我只有一个愿望，少留点作业行吗。”
“行，那咱们说好，数学考到120我就给你们少留。”她说。
在众人叽叽喳喳的哀嚎的时候，周老师扶了扶眼镜，压下了这种躁动：“还是说点现成的吧，张觉跟我说要去吃烤肉，先嘱咐你们都给我放开肚皮吃啊，然后攒点劲儿备考期中考试，特别是数学这一科，题也不难，好好复习，函数的单调性必考。”
“好嘞，我这辈子就打算靠学数学活着了！”周红艳的话头被迫被打断，一片哄笑中，她也自觉唠叨，挥了挥手，男生女生各自成队，凭着本事去饭店了。
。
张觉选了一个很宽敞的露天大排档，在九月末天气微凉的下午，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和着牌匾上亮起细小光芒，很有一种热闹的感觉。
林迷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校服外套系在腰间，斜靠在柱子上，睨着路过的人的时候，总有种要以“你瞅啥”为开头拦路抢劫的不爽感。
“张觉！”周老师叫了他一声，那人慢悠悠地抬起头，视线在林迷的脸上转了一圈，又慵懒地收了回去，淡淡道：“坐，肉都上齐了。”
“你小子，吃喝这方面倒是专家。”她坐到椅子上，立刻吸引了一帮的女生追随。
在周老师强烈的要求的整整齐齐下，男生坐一边，女生一边，中间拼一桌。
那边上的是饮料，这边则在一堆好事的要求下上了几扎啤酒。
林迷观察着张觉放东西的地方，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把想坐过去的宿新挤走了，宿新也没多想，顺势让开了：“行，你挨着觉哥坐，他也不喝酒。”
“只能这样了。”他淡淡道。
他如愿坐下了，尽量收着自己的腿，保持着不会蹭到张觉校服裤子的布料的姿势。
“再上两瓶水。”服务员走过的时候，宿新喊了一嗓子，张觉点完菜回来了，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坐下就拿起烤肉钳，在滋滋冒油的煎盘里给培根和猪五花翻面。
“行了，人都到齐了。”周老师从那边站起来了，“来，孩子们，咱们一起干一杯，庆祝排练时间这么短，但是圆满落幕地文艺汇演。”
林迷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倒了杯水，张觉的杯子是空的，他
“干杯！”在杯子触碰的时候，他
“嘶，爽。”大家干完杯又坐下了。
“宿新，你爸还给你补课呢？”落坐后，周老师首先拿宿新开涮。
宿新保持着被无良媒体提问时的圆滑，痛心疾首道：“老师！喝饮料，咱这不是天天帮着管理班级没时间吗？”
别瞎特么扯淡了，我每天上号你都在线。一个男生道。
你也上号啊？周老师把目光转向那人。
完犊子了。底下男生一阵起哄，女生们也笑了。
反正高三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宿新他们说话的时候吵吵闹闹，所以在喧闹的氛围里，他就可以一直用余光看着他吃饭，向后靠向前倾，面无表情地前后挪移着看。
张觉的侧脸很立体，下颌线在咀嚼的时候依旧很好看，他的牙齿很白，旁边有两个尖锐的虎牙，撕扯肉的时候既锋利又干净美观，吞咽的时候喉结滚动，骨节分明的手立刻配合着夹起下一块放进了盘子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感觉肉的味道在他嘴里都变得更好吃了。
“这你烤的啊？”他嫌弃地看着他烤出来的焦炭，无语了。
林迷用筷子把那块特别糊了的夹掉，想证明这能吃，盘子被人撤走了。
张觉换了双筷子，把自己烤的部分东西夹了过去，“不用谢。”
林迷表情不变，接受着他的照顾，盘子里的一块肉切成了几份，就这样慢慢地，细细地，用他吃饭的样子下饭，不知道怎么的，感觉内心里某种不安的东西渐渐平复了下来。
“觉哥，来你评评理。”喝了几杯酒，宿新迷瞪地说，“海阔天空是首情歌。”
“拉倒吧，你个死恋爱脑。”
“别扯了，真的。”
张觉嗤了一声，没回复，把筷子随意放到桌上走去结账。
林迷欲言又止，在宿新瞄到他，刚要以“学神”开口问他，他回答：“我觉得是。”
“是吧？”他收回想找出营销号的手，如遇知音般地激动开口。
“嗯。”他的视线追随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说，“我觉得的是。”
宿新的酒醒了一点，他看着对方那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气质，几年不动的脑子也有点好使了，他顿了顿，极其艰难的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转过弯，沉默着又灌了自己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