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的下午前两节课都是自习，班里的光线很暗，有睡觉的，有玩手机的，不过后排的不良少年们基本上都是逃课出去玩了。
他趴在桌上，默默地雕刻着自己的作品，那是有点复杂的人像，拐角的转笔处对他来说尤其凝涩，捣鼓了一节课后，他觉得自己还欠缺着一点理论知识，于是放下刻刀，开始看父亲留下的那本《雕刻的艺术》。
身旁的夏旭沉迷听歌，从头到尾也没看他这边，自然也没发现这个新晋的学神包里没一本正经的教科书。
平静的时光被第二节自习中的不安动静给打破。
还是那个人晃着凳子勾着脚踢前面的人凳子，一副多动症的样子，他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前面的女生表情已经接近隐忍，那大背头还是这样。
就这么看了一眼，他周围的小跟班就跟红外线扫描仪一样捕捉了过来，声音不小地喊了一句：“喂，新来的，到底看什么看。”
那人踢凳的动作停下了一瞬间，转过头开始和他对视，眼梢吊着，看上去也很是不服：“有意见？”
班里小声说话的人都噤声了，连身边心情摇摆着听歌的夏旭都连忙摘下了耳机，紧张地冲他摆了摆手。
不知道从哪上来一股气，或许只是单纯的不爽，他音量不减地回复道：“现在是自习时间，声音小一点应该不难吧？”
底下有人小幅度地“啊”了一声，毕竟这是仅次于校霸位置的班霸宿新，其拳头也是在白城五校中脚踢职业拳打铁窗泪的，这人看着是个花瓶好学生，没想到还敢碰这硬骨头。
“行啊。”宿新停止了浑身长虱子的蹭来蹭去的动作，向前此啦一声推了桌子，“你嫌吵是吧，来，也别在屋了，出来学。”
看宿新这幅架势，大家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几个最开始对林迷有好感的胆大女生劝说道：“新哥，算了算了，跟好学生有啥一般见识的，算了，再说觉哥都不在学校打架了。”
宿新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站着，撕着拳头上的死皮。
林迷本来觉得想挑事他也不是不能应下，要是对方说算了他也不逞强，但是张觉这个名字一出现，他莫名地心里窝了把火，直接往前推了推凳子，站了起来，“走，出去谈。”
众人一片哗然，几个帮他说话的小姑娘捂着脸叹息，一副不愿生死自由天夺的模样。
宿新本来打算坐下的，看着前面站起了一个人，火也腾地上来了：“行啊，挺有种，一挑二不介意吧。”听到这话，底下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支棱起来了：“完了，这小白脸完了。”
“要不要找老师啊。”
“哎呀不想被卷进去就消停点吧。”
林迷率先出了门，站在门口的时候，他觉得心态竟然罕见地很平静。
宿新和他的小跟班好一会儿之后才从门内出来，他双手插兜，嘴角咧着一抹笑，指了指楼梯口的位置：“走，上天台。”
他也只是在电视机里偶然播放的港剧里看见过上天台打架的情节，没说话，只是跟着走了上去。
天台平时是上着锁的，此时小跟班走在前面，从旁边的地毯下摸出一把生锈的钥匙，吱嘎一声把拦着的铁门打开了。
然后又在他们都走过后把门重新锁上了。
厚重的铁门关上的时候，林迷倒是镇定了许多，这样也就意味着，都是困兽了，再也没有退路了。
灰扑扑的天空下，天台楼上的风很大，上面的墙年久失修，裂缝中已经长了很多潮湿的青苔，他走在后面，风吹得他的发丝有些乱。
宿新从前面站定，转身，外套飞舞着一个拳头毫无预兆地冲着他的肚子飞过来，主打一个速度快到意料之外。
林迷本来也没报着对方能和他好好说话的期望，看见对方有动作的那一刻身体就已经往旁边侧了侧，但是即使这样，这一拳带过来的凛冽拳风还是让他吃痛地皱了皱眉毛，感觉胃酸在一瞬间有些波涛汹涌地翻滚。
宿新打了个先手，气势正胜，看见林迷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倒事先有些纳闷，混社会教他的一套小连招让他没动什么脑子的上去就要抬脚补一下。
但是被接住了。
这边的夏旭正焦急地给张觉打电话，嘟嘟响了几秒钟后，对方慵懒的声音才从耳机里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
“觉哥，别泡吧了，学校里出事了。”夏旭往前凑了凑，尽量能让自己的声音在喧闹的班级里被听得清楚。
“不是都说了别找我吗？我不管。”
趁着游戏加载的时候，他调了下音量，边预热活动指关节边说道：“不是都说了别找我吗？我不管。”
夏旭有些急了，忍不住说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宿新他们把那个新来的拉天台去了。”
张觉正专注地预购装备，听到这句话先是“嗯”了一声，跑到野坑里躲草等刷怪。
夏旭以为他不想帮，该说的说了以后就决定自己去看一眼。
“……”对面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觉哥？”夏旭不放心地又抬高了一点音量。
在等待了几秒钟后，那边传来了怒火中烧的声音。
“我擦，对面来反野了都不管一下的吗？用脚玩的吗你们这些傻逼？”张觉把鼠标一撂，自暴自弃地靠在了椅子上 。
意识到手机还在通话中，他又敲着太阳穴敷衍了一下：“嗯嗯啊啊，知道了知道了。”
夏明识趣地拿远了手机，没表露出什么想笑的表情。
觉哥就两大爱好，玩游戏，以及被游戏玩，上头的那一刻别人是劝不动的。
不过听见这事，他沉默了一下，不用说，夏旭也能猜到他那边的脸会有多绿。
“看着，我一会儿就到。”
宿新在被人接住招的时候，表情很惊讶，但是他就像泥鳅一样灵活，只调整了一瞬，他就在林迷洁白的校服上踹了几个脚印子。
林迷身高比他高，让了几招后，趁他大喘气的时候，攥起拳头就往对方的脸上打，一拳把鼻血打出来了。
他其实也忍很久了，这一拳是奔着把对面打死的狠劲出手的，本以为对面的能认怂后早点结束，但是其实不然，在感受到鼻子里有液体流出来的时候，宿新整个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小跟班本来在油嘴滑舌地在一旁当裁判播报玩，在见血了后也有些慌了，忙挡在他俩之间，防止宿新暴走。
“草？”宿新摸脸摸了一手血，气笑了，抬手从裤腰带里把伸缩的钢管拿了出来。
“新哥新歌，这是好学生。别别别。”
“放你他妈的屁！”宿新唾沫纷飞地咆哮着：“他特么刚才怎么打我脸的？你眼睛瞎了？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犊子，我今天就要弄死他！”
小跟班被踹到一边，灰扑扑地粘了一屁股灰。
林迷的脸有些发白，在看见对方脸上的血的时候，在他的视野里，已经出现了重影的现象。
宿新大吼一声，轮着钢管就上来了，抬手劈到他的小腿，他闷哼了一声，利用反作用力勾住他的脖子，转了一圈把人捞到了天台上。
宿新整个人处于四脚朝天没有支点的状态，手中的钢管也不知道何时脱了手，这个姿势让他的脑子充血，脸涨的通红，一点劲也使不出来。
“秦贤，他妈的长眼睛了吗？过来帮我！”宿新大叫道。
秦贤从地上翻滚起来，就要靠近，却突然惊恐地又重新跌了回去。
“别过来。”
与此同时，宿新感觉自己被人捞起来后，脖颈大动脉上被贴上了一层冰凉的东西，透过刻刀刀刃薄薄的反光，他看见了“好学生”那耐人寻味的表情，一瞬间如坠冰窖。
“现在，我说，你晚自习可以安静一点了吗？”林迷宛若厉鬼一般靠在他的耳边冷冰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