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涂山璟又来到清水镇,找到相柳,和他说“我已经用术法验证过瑱儿并非我的亲生儿子。我知道你也希望小夭可以过得幸福,我希望你能帮我向小夭证明这件事。”
相柳戴着面具的脸上,只有眼神中依旧透露着冷漠的气息,“首先,小夭若爱你就不会介意你的名声,她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其次,防风邶已经死了,再者,他生时也不会做这件事。”
涂山璟以为辰荣义军在相柳的心里,重于一切,于是他不死心地说,“如果你觉得三十七年的粮草太少了,我可以给你追加,你要多少年,我都可以给你提供……”
相柳仰头,轻轻一叹声,“你愿意给我们辰荣义军送粮,我很感激你。可如今这天下的局势,辰荣又能再撑多少年呢?”
“相柳,可我……”涂山璟明白,除了粮草,他也再也没有任何筹码可以介入相柳和小夭之间的情深,他从不奢望小夭能忘记相柳,可他也希望小夭不会后悔今后的选择。
“能给我悄无声息送粮的人,全大荒找不出几个人,玱玹不傻,我没道理,还要把你拉入这场无底深渊。”相柳把小夭没有带走的狌狌镜交到涂山璟的手里,然后在他离开的时候,说道“小夭看到这面镜子,就会知道怎么做了。”
风吹起相柳的银发,但见他那消瘦的背影慢慢踏入乍暖还寒的春风里,却没有一点万物生发之气,更像是冬日里的那一股冷冽的寒风,生生吹断最后一株命在旦夕的老树,化成尘土,滋养来年的新生万物……看似无情看似悲戚残忍,实则最是慈悲……在看透生死后,还能用最冷静的爱,劝万物扎根入贫瘠的泥土,努力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因为这就是生命存在的意义……
涂山璟握着狌狌镜的手,骨节发白,只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相柳,谢谢你的成全。我会照顾好小夭。”
回到了青丘之后,涂山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夭,又犹豫着把狌狌镜交给了小夭,毕竟这是相柳拿来的东西,他怕小夭睹物思人。
小夭接过镜子,竟也似有一怔的失神,眉宇间的哀痛,一闪而过,快到让涂山璟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小夭……”涂山璟,见小夭很久不说话,于是向开了口。
“如今倒是你可以见到相柳,而我却见不到。我只是觉得……有点……世事无常……”小夭低头摩挲着镜子,用灵力一探之下,才发现里面竟什么都没有了,握着镜子的手轻轻微颤,就在汹涌的爱恨伴随着情蛊的阵痛就要夺眶而出的时候,又被她生生按下……呵~小夭,心中暗喜,原来灵力高了,还能如此自持。以前,倒是高看了那个九头妖了。
涂山璟看着小夭假装如无其事的样子,也是黯然神伤,然后他起身从书桌上拿来了一盆紫色的花草,对小夭说,“这是我特意清水镇附近的高山,挖来的高山鸢尾。我知你不喜欢洼地之物,也不忍让高大的乔木作陪。可是小夭,你本也是高山上的鸢尾,更不必自轻比作凡俗之物。”说着,他将手中的鸢尾盆栽,放到小夭的面前,接着说,“我也从不奢望高山会遗忘曾经的那片浮云,可我涂山璟只希望扎根于高山,因为高山有你,小夭。你只要抬头看看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知道现在你的灵力可能已经高于我,可是我只想守着你……等着浮云飘过,等你的眼里能有我……”
小夭的眼泪慢慢划过脸颊,伸出食指轻抵涂山璟的唇,柔声说道,“璟,若你哪怕再坏上一分呢,我都舍得继续骗你~可是你偏偏又是那么的好……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人会伤害你呢……”
“所以这就是你当时愿意嫁给丰隆,而不是我的原因吗?”涂山璟不甘心地问道,抓住了小夭的手。“如果你愿意重新考虑我,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你想的事情。”
“真的?”小夭的双眸转向涂山璟,带着涂山璟从未读懂过的情深,虽然他知道,小夭的情深从来只对相柳一人。但是他依然愿意做任何的尝试去走进小夭的心里,于是他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但见小夭又伸出另一只手摊开,对涂山璟说道,“那你先把那日我从清水镇带回来的那条丝巾还我。”
眼看着瞒不下,涂山璟只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香囊,慢慢打开袋子,取出那条尾端绣满珍珠的白色发带交给小夭,语气中的坦诚盖过了那一点点不甘……“小夭,我承认我真的嫉妒过,以前防风邶总在我的面前为你绾发,而每次看到你,你都戴着那支粉晶簪子。本来这次来接你的时候,看着你醉酒的样子我有些心疼,可又看到你的发髻散了下来,我本来挺高兴的。可是就在抱过你的时候,发现你发间还有一条白色发带,而发带尾端上的珍珠滑过我的手背,带起了一丝冰雪的寒气……于是我知道相柳拿走了防风邶给你的簪子,却偷偷地给你系了这条发带……小夭,对不起,我真的只是一时没有忍住嫉妒……”
小夭接过白色发带,仔细地叠好放入香囊放入怀里,幽幽然地说,“相柳留给我的不多,这条发带是一件。”说着,她又抚上涂山璟的脸上,郑重地说,“涂山璟,你也是。你不仅是相柳的寄托,也是我的……相柳知我心底有无数计划,看着我有父王、有外祖、还有当西炎王的哥哥玱玹,却没有一个人真正为我的喜乐而同喜同悲。而你,是我将来可以唯一会敞开心扉的人。即便我们将来不会成为爱侣,也会成为一个阵线上的伙伴。”
涂山璟的手,握着小夭的手,五味杂陈,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只见小夭,从高山鸢尾的盆栽里摘下一朵开得最好的并蒂鸢尾花,然后用灵力拂过花身时,鲜花就变成了一支永不凋谢的鸢尾花发簪,花的周身,镶满了月光石雕刻的雪花和露珠,尾端还坠着九条细密的流苏穗子,语气平和地和涂山璟说道,“那支粉晶芙蕖发簪,我怕是要不回来了。可我是王姬,我的鬓发间不能没有新的簪子。”说着,她将簪子递给涂山璟。
涂山璟何等剔透玲珑的一个人,只见他接过簪子,看了一眼,已然明白小夭的深意,他起身,走到小夭的面前,本欲伸手为小夭绾发,但突然之间有个问题让他感觉有些为难“小夭,这发髻好似灵猫,有两边,你要戴在在哪一边呢?”
小夭,莞尔一笑,“左边是想主导我,右边是想相信、依靠我。我把答案直接告诉你,你不必再猜我的心意。”
于是涂山璟,默默地将手中的鸢尾簪戴在了小夭的右侧,认真而温柔地说,“小夭,我只想与你长相守。”
小夭戴上簪子后,拿起狌狌镜照了一下,新发型很配这个簪子,甚好。小夭抬起头看到,涂山璟也温柔地看着小夭,浅浅地微笑着。
于是小夭,放下镜子,起身站在涂山璟的面前,慢慢靠近了涂山璟的怀里,然后伸手慢慢环住了涂山璟的腰,然后柔声说,“我可以帮你抓出和防风意映有染的那个男人。可是你也得帮我一件事。”
被小夭环抱着的涂山璟,他也想要回抱小夭,可是终究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只是很肯定地回答小夭,“小夭,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的手还悬于空中时,却得小夭说,“我要你现在就开始,就和扮演一对爱恨纠缠的情侣。分分合合闹上一段时间,我自有办法替你揪出那个奸夫。”
涂山璟黯然地看着小夭,“只是假扮情侣吗?”
“作为补偿,我会对你很好。”小夭贴着涂山璟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只是后面那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好到不让任何人觉察出来我在演戏……”
闻言,本来虚空着想要抱小夭的手,终于还是落在了小夭的肩头。他轻抚小夭如墨一般乌亮的长发……脸颊轻抵小夭发髻上的鸢尾发簪,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只要小夭的往后余生都是我,只是一时得失,我可以不在乎……
“对了,小夭,”从涂山璟的怀抱里松开,然后又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给涂山璟,眼神严肃地和涂山璟说道,“我方才贴在你的心口,听着你的心跳似乎有异。璟,你平日里是否有什么异状?”
“半夜总是会心悸,胸闷以及喘咳,睡不了片刻就会醒。”
小夭闻言,随即就给涂山璟用三指各把了一遍,左右手的脉,这才轻舒了一口气,“你中了慢性毒,只是毒性尚未侵入五脏六腑,我给你的解毒丹,就是蓝色瓶子的那个,你每次取一小颗,用温水化开,一日两次。至于你种的毒……”小夭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了另一个小白瓷瓶,伸手唤出一堆雪花雾气,然后待雾气凝成一颗颗小药丸,然后又放回白色小瓷瓶里,递给涂山璟说,“白瓷瓶里面,是我模拟你的症状做的假毒药。现在不管是谁给你端的药,你都不要喝。你把那个药倒了,然后用我给你调制的药用冰水化开,每日睡前一次服下。但是这个药是无毒的,只是些冰雪寒气。可令你的脏腑造成【形寒以为暖】的假象,用来迷惑给你下毒的人,届时你只要装出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那个在背地里给你下药的自然会等不及冒出来的。”
“小夭想得周到。”涂山璟将两种仔细收好,并谨慎地问小夭:“你是不是也觉得,给我下毒的人就在我身边?”
“是啊。如果能不知不觉之间给你下毒,先不说你那忠心耿耿的婢女静夜有多机灵,就算是你身边的胡医官也是极为了得。但是给你下毒的人却是能绕开这两人,想必与你的关系实在是密切。再联想到你说瑱儿非你亲生,所以我甚至觉得此人除了是防风意映真的不做他想。但是她与你毕竟是有着名义上的儿子,而你也是涂山的族长,那她为什么还要下药害你,希望你早死呢?除非你死了,另一个人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涂山璟闻言一愣,心知小夭所点的人,正是他大哥,于是又沉默了。
“璟,你大哥都要下毒害你了。你何必还如此维护他呢?玱玹和我说过,上一次也是涂山篌派人刺杀的你,最后还是那个狐毛所化的替身傀儡为你挡下的那三重致命伤害。你对涂山篌的忍让,只会让他变本加厉,直到有一天他真的得手才能罢休。聪明如你,为什么你在这件事情上就是不能看透呢?”
“小夭……”涂山璟深吸一口气,略感绝望地小夭说“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我想试探一下他……”
于是,在数月后,就如小夭预料的那样,涂山璟在吃了伪装的毒药之后,表现出了中了寒毒的症状急剧恶化,每日里喘咳,脸色苍白,进食也不多,似已到了弥留之际,只能靠安魂汤续命和入眠,但在旁人看起来就也是很奇怪,涂山璟明明已经在弥留之际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既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但是,在涂山府却传出了颠儿失踪以及防风意映再度怀孕的消息。
小夭深知,如果涂山璟都病成这样,防风意映还能怀孕,而此时她与璟的儿子也传出失踪的消息,那么就一定会让防风意映的奸夫暴露出来,因为他们的儿子失踪了,奸夫自然担忧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不去关注他和意映的房事,可意映怀孕了,那么说明意映还会有另一个奸夫,这可不是一出【奸夫抓奸妇再找另一个奸夫】的好戏嘛。当然了,肯定会有人质疑,意映又怎么会突然怀孕呢,那自然是小夭下的药,让她这种能治不孕不育的专科圣手,想去伪装一个妇人肚子里的事情,那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又过了一段时间,被小夭折腾得鸡飞狗跳的防风意映,终于忍不住,在一日半夜里,突然掏出一把尖刃打算刺杀璟,却被假意熟睡的涂山璟当场抓住,在场的甚至还有几位涂山长老,人赃并获,即便意映此前没有与人私通,至少她意欲谋杀亲夫,谋杀涂山族长这是盖棺定论的事实了。于是众人将意映关到了涂山氏的暗室,并封锁了消息,只待下一步计划。
只是这幕后之人见自己的亲儿失踪,而防风意映也突然不见人影,于是就开始在涂山府里四处游走搜查,企图找到一丝线索,这一天恰巧被涂山璟发现了,他对那人的背影说,“大哥,你不要找了。你的妻儿不在涂山府里。若你答应我,此生不再对我下杀手,我便给你一大笔足够你们一家三口开销渡日的钱财,并放你离开。你看如何?”
那个人的背影忽然一怔,明白自己可能是暴露了,眼看四下里无人,不如做一场殊死一搏,未知还能杀出一条活路。于是他祭出自己的元神,用最厉害的功法向涂山璟劈来,却没有想到,一道青绿色的光华正好瞬间挡在了涂山篌的身前,原来是涂山氏族中最善战的几位长老及时出手保护了涂山璟。
大势已去,涂山篌被俘,在涂山族会审中交待了所有的罪行,被判流放蛮荒之地,永不得再回青丘,防风意映因犯谋杀族长重罪,以及拆散族长姻缘和败坏门风等数罪并罚,念其愿以自己的元神献祭而免于死罪。
这一出连环计,不损一兵一卒,就把敌人扫清出了战局,小夭甚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