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月光渗着蛊虫磷粉的荧蓝,为亥的睡颜蒙上薄纱。她枕下压着的蚕蛹蛊囊正渗出石绿灵流,与窗外紫藤的魔气交织成网,将梦境染出诡谲的靛青色调。
室内檀香杳霭,丝丝缕缕引着她在梦中越陷越深:
亥在水中长亭中立着,周遭是荷叶田田、水沈烟淡。夜幕中的萤火从湖面飞出,飘飘忽忽。
柳絮携着戏腔徐徐流淌过来:“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
这腔调传过,飞絮粉成桃瓣,片片落下若红雨。亥伸手想握住花瓣,那碎花在手里又凝成一团。
“钲——”遽然弦断声起。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戏腔婉转,戛然而止。
是《怨郎诗》?亥心中尚有印象,卓文君的话本子她素是爱看的。
如今近三伏日没错,她耳畔隐隐又听到螂蜩嘤嘤作响。
阴风生出,漫天的桃瓣碎成飞屑。亥捏住掌心花瓣,抬起袖堪堪遮住眼。
下一瞬鼻尖有东西点过,她拿开手看到了夜空中飞舞着蓝色的蝴蝶,继而又聚成虚影,男人的轮廓渐渐清晰。
他面上掩扇堪堪露出一双迷离眼:“……长公主殿下?”
亥心忽的一颤,思绪便飘到了月珩身上,暗自思忖:他许久未曾前来看自己了。
亥心中虽有些许慌乱,却仍想强作镇定,只是那话语出口,尾音却不由自主地打着颤儿:“你怎么在此处?”
她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她曾尝试以糖丝驭蛊,那绕的檀香弥漫开来,熏得她一阵头晕目眩,迷迷糊糊间便眯上了双眸。彼时,她只以为自己入梦了,但是此刻眼前所见的月珩为何仍是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人心生厌烦的模样。
月珩轻轻抿了抿嘴唇,手中的扇面轻轻一挥,只见那周身飞舞的蝴蝶,瞬间被灵流汇聚而成的气刃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光点。而后,他原本那虚浮不定的身形,渐渐化作了实在的躯体。
“是殿下的入梦蛊能够牵引旁人入得梦中?”
亥双手一拍,是呀!她怎么能忘,入梦蛊就是蝴蝶蛊。蝶牵思绪,蚕蛹也是炼蛊的最好容器,她方才用蚕蛹做蛊,莫不是不小心触到入梦蛊原材了。
这才感觉到手被扎一下,亥摊开手心,螂蜩从中飞出。
那飞絮又变成螂蜩!
荒诞荒诞。果然是梦!
那月珩哪里来的入梦蛊!
亥双眸滴溜溜一转,目光不善直直瞪着月珩。只见她柳眉微蹙,双眸似含嗔怒之火,腮帮子也似气鼓鼓的。
“殿下予我好多蛊虫,我都分不清哪个方便来魔界寻殿下了。”月珩像是洞悉她心中所思,如是解释说。
哦,原来是不知闯魔界用哪种蛊好,不慎用错啦?
亥的睫毛轻颤,在眼睑投下的阴影里,藏着三日前他为自己簪发时,发梢擦过锁骨的战栗。此刻梦中人广袖翻卷间,熟悉的冰昙香里混着新鲜的血腥气。
亥压下嘴角的喜,故意紧闭双眸,高挑起下巴,眼不见为净,冷冷道:“你来寻我又要做何?”
那蓝蝶经月珩方才以气刃消之,却未减其势,反而数目愈增,与那萤火相互交融时竟聚成人形模样。月珩见状神色不变,手中折扇轻挥又出一击,口中悠悠道:“不是殿下引我入梦来的么?”
亥的禁步突然迸发灼热。那些本该噬梦的蓝蝶绕过她飘飞的发丝,独独撕咬着月珩的袍角——就像那日茶楼幻戏里,血蝶刻意避开她魔气的轨迹。
……
一时语塞。
心中暗自思忖:这事儿蹊跷得很,问题怎么会出在她的身上,可细思来,她又未曾对蛊虫下得指令呀。
真真奇怪,没有给蛊虫下令的话,按常理说来,一般旁人断不会同她一同入梦。莫不是……这入梦蛊竟也脱离了她的掌控不成?
她念头一转:莫不是那饴饧又作祟?这饴饧竟有那牵情之奇效?好似那冥冥中自有定数,直牵至她那梦中的……情人?
此念一出,亥心中不禁有些许羞赧。思绪越发飘忽了。
“殿下小心!”月珩骤然出声催促她。
亥这才恍然惊觉,紫眸转红,但见周身蝴蝶纷飞想吞噬她。
月珩方欲挥扇打出灵流,只是未曾料想他自己后方竟又涌出许多蝴蝶来,仓促之下他只得慌忙将那灵流打向自己的身后,以挡那蝴蝶侵袭。
亥瞬息之间便被蝴蝶所吞没,他抬眼望去,又有众多蝴蝶纷至沓来,将他也缠绕得严严实实,一时间二人皆被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