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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神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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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离牵着身着赤色祭服的少女,少女正将一支竹篪按在胸口,她的肩头停歇着一只山雀,不时抖弄着翅膀。

她们在临近祭祀区域的地方停了下来,少女站定不动,摩挲着竹篪,看向巫离。

巫离在她面前蹲下,抚摩着她的额头,“翛翛,你想说什么?”

少女抬手打了几个手势,指向南侧的祭祀区。

“你在担心巫箴吗?”巫离抬头看了看天色,“我想要相信她,也想帮她。”

少女用力地点头,将竹篪放在唇下,随时准备吹响。

巫离也拿起竹篪,闭上眼,开始静心倾听周围的振翅声。

她的族人们,今日散布于王畿各处,吹奏竹篪引动飞鸟,最后那些飞鸟都会集中到她与翛的身旁。

这是初秋的一个戊日,暑气尚未消退。

经过贞人的占卜,最终敲定使用岁祭、侑祭和祔祭来联合祭祀中宗太戊及其贤臣伊陟、巫咸,先王亲自指定的祭品为三人、三牛、三小牢,主祭为白氏巫箴,祝祭为目前代行大巫之职的巫繁,白岄带着白葑、葞还有另外三名族人作为副手。

祭祀即将开始,众人均穿着赤色祭服,悬挂雕琢精致的美玉和骨饰,佩戴铸有神纹的面具。

巫繁手捧写满祝词的文书,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女巫,压低声道:“王上与贞人说了,女巫若听话些,不再一心向着周人,今日的祭祀便能顺利结束。”

白岄看都没有看他,唤族人,“时间很接近了,到祭台上去吧。”

巫繁冷哼一声,“女巫带的副手太少了,尤其是你右侧那个少年,面色泛白,手指打颤,别说人牲,恐怕连头羊羔都处理不了吧?”

葞脊背一僵,他跟来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他本就不是巫祝,也没有旁观过祭祀,何况自己还险些成为这祭坑中的一员,如今将要走上祭台,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白葑在他身旁轻声道:“葞,放松一些,别这样紧绷着脸。相信阿岄会处理好的。”

“巫象、巫矩。”巫繁回头唤了两人,“你们也作为副手,随白氏女巫一起进行祭祀。”

白岄并未拒绝巫繁塞过来的人,巫象和巫矩亦是主祭,平日是断然不会为人副手的,这或许就是巫繁所说过的“厚礼”吧?

与往常所有的祭祀一样,在庄严渺远的乐曲声中,人们随着祝祭感怀先王的功绩与神明的恩泽。

作为祭品的三人跪在祭台上,双手和双足都被麻绳紧紧绑住。

为首的那人尤为惊惶,正不断地颤抖着,后面两人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垂首一动不动,目光也空茫无神。

“你、你是巫箴……我在朝歌见过你!”突然认出了面前的女巫,那人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扭动起来,“我不是什么人牲,也不是奴隶,我是先王亲信的小臣啊!你们不能杀我!”

白岄冷冷道:“既是先王的近臣,本该追随他而去。放心,通过祭祀的仪式,你很快就能前往天上,永远追随你的先王了。”

“我、我……”那人一时语塞。

他本是商王从战俘中提拔起来的东夷人,这十余年来虽然说不上在朝歌叱咤风云,也算是商王的心腹近臣了。

但他对于商王没有其他近臣那么死心塌地,兵败之际,他趁乱逃了,没想到不慎被殷都的贵族捉住,被充作他们族邑中的奴隶,他身后那两人原是他的属下,同为东夷出身。

一朝从近臣变为奴隶确实有些惨,但跟那些被周人抓去献俘的近臣比,他还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谁知昨日来了几人将他们三人绑了,趁夜送至供奉中宗的宗庙,终究还是没逃过成为人牲的命运。

巫繁的祝词结束了,乐声暂歇,然后换至更恢弘庄重的曲调。

白岄执着大钺向前走去,正抖若筛糠的小臣向后尽力地蠕动着,企图躲避她的靠近。

他惊惶乱飘的眼神突然扫到了白岄右侧的葞,讶异道:“啊,你……你是莽?!”

他连连摇头,“等一下!我、我认识那个孩子,他叫做‘莽’,对不对?”

葞皱起眉,面上虽还强撑着,眼神已经惊惶起来。

他确信并不认识面前的人,可他幼时的名字确实是“莽”。

白葑向他投去一瞥,“葞,别乱了心神,他只是认错人了。”

“可是、我……”

“十多年前,我从东夷被俘虏至殷都,曾和那些羌人被关押在一起,他就是那个叫‘莽’的孩子,我绝对不会认错。”那人膝行向前,向白岄哀求道,“既然巫箴可以救下他,为什么不能救救我呢……?”

白岄低头扫了他一眼,“闭嘴。”

“求您了,巫箴,我知道您现在是周王的大巫!先前周王来的时候,不是派人在朝歌城外在宣扬仁义吗?别杀我、别杀我,我愿意投靠周人!”

“真是聒噪。”白岄抬手,用大钺一侧的肩挑起他的下颌,将他的喋喋不休的嘴给合上了,“祭台之上,什么时候有人牲开口求情的余地了?”

不待他再含含糊糊地求饶,白岄手腕一转,用大钺的背侧击在他颈后,一直在求饶的人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白岄斜乜向巫繁,“被献给神明乃是荣耀之事,这样吵闹真是不成体统。”

她手中的大钺正一下一下拨弄着晕过去的小臣,另两名还清醒的近臣本已麻木,闹了这一出后也被吓得瑟瑟地抖着。

“这批牺牲准备得真是不够好,想必是贞人的占卜出错了吧?”白岄看向坐于殷君身侧的贞人涅,“先王真的想要东夷人作为祭品吗?为何今日遭遇诸多不顺?”

这人牲确实在祭台上闹得太不成样子,神明与先王有先见之能,应当知道人牲会闹这一出,从一开始就不该选他。

这样看来,贞人的占卜结果恐怕确实出了问题。

贞人涅站起身,回应道:“或许卜甲有些小问题,致使与先王沟通出了差错,我定当再次占卜,向先王询问请罪、弥补的方法。不过文书既已送达上天,今日的祭祀毕竟也不可取消,还请巫箴尽快开始吧。”

白岄问道:“将先王不喜欢的祭品送到天上,就不怕神明和先王再度降罪吗?”

巫繁冷笑一声:“那依照女巫的看法,应如何处理?”

“美玉、乐舞、三牲、佳酿,这里都应有尽有,至于金贵的人牲嘛,更是数量充足。”白岄将大钺弯弯的刃口在身前一扫,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左手则握着骨哨遮在面前,“不如就让神明亲自挑选祂喜欢的祭品吧。”

自从新君继任,改周祭为岁祭,便再没有用过贵族或百官为祭。

白岄的这句话,又将贵族们带到先王所制造的那种随时会成为人牲的恐惧之中。

一时间贵族们瞬间回想起了那种恐怖感,人人自危,但碍于面子,又不敢立即起身离席,只得紧绷起腰背,正襟危坐。

逐渐起风了,一片乌压压的阴云自东方的天际一路飞来。

人们面面相觑,难道擅于招引风雨的女巫又要故技重施了吗?

这次又是什么?莫非是神明要以雷电直接选中祂喜欢的祭品吗?

待乌云飘近了,人们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云层,而是一大片群集在一起的飞鸟。

它们鸣叫着,在天空中盘旋飞舞,变幻着形状,仿佛是神明将身躯隐匿在云层之中,正于世人面前扇动着祂巨大的翅膀。

轰然、错杂的振翅声如同春雷,充斥在耳边隔绝了其他的声响,从未见过这样场景的人们面露惊惶。

尖锐的哨声于此时突然响起,空中的鸟儿听到哨声,纷纷俯冲下来。

乌压压的飞鸟从头顶直坠下来,仿佛整个天穹都坍塌了,人们早已顾不得保持仪态,纷纷站起身避让、尖叫,甚至躲藏至桌案之下。

唯有巫祝们仍在尽责地演奏祭神的乐曲,似乎这人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祭台上也聚集了一大片鸟儿,有灵动的小山雀,也有正要启程迁徙的大雁,甚至有追来捕猎的猛禽。

白氏的族人早有准备,在白葑和葞的带领下猫腰前行,躲避到祭台的角落,顺手将吓傻的人牲也拖了下去。

巫繁和巫象、巫矩则抓起大钺驱赶乱飞的鸟群。

但鸟儿实在太多了,其中还夹杂着数只猛禽,他们眼前被鸟翼接二连三地覆盖着,根本看不清鸟儿扑来的方向,很快被冲倒在地。

白岄的祭服上熏了驱赶飞鸟的药香,唯独不受干扰。

她走到已被群鸟淹没的巫繁三人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中的大钺划出一道亮闪闪的银色弧线,重重斩落在祭台上。

随着鲜血的喷溅和鸟儿的凄厉鸣叫,群鸟乍然四散开来,如同祭祀的烟气一般腾空而去。

隆隆的振翅声渐远,人们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看向祭台。

奏乐的巫祝们此时已开始演奏催劝神明和先祖享用祭品的殷勤乐曲。

祭台上只留下了满地的凌乱鸟羽和两具无头的遗骸,静静地沉浸在血泊之中。

主祭的女巫执着大钺,站在这一汪血湖的边缘,足上的丝履吸饱了血色。

巫矩沾染了一头的凌乱羽毛,脸上、手上尽是被鸟爪抓破的血痕,抬起头看向近在眼前的女巫。

“先王需三人、三牛、三小牢为祭。”白岄再次抬起大钺,弯弯的刃上滴落下鲜红的血点,“还剩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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