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会年终晚宴的吊灯晃得人眼晕。
维尔汀站在宴会厅的角落,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冰冷的金属外壳。表盖上的划痕已经很旧了,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刻划过,却又被人一次次擦去。她隐约记得,那里曾经刻着某个名字,但每次想要回忆起来时,记忆就像被暴雨冲刷过的沙地,只剩下模糊的痕迹。
“司辰大人,您又在发呆?”
一杯香槟被递到眼前,十四行诗站在她身侧,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在审视自己的猎物。她今晚难得没穿制服,而是换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礼服,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齿轮胸针——那是维尔汀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只是觉得……这场合不适合我。”维尔汀接过酒杯,却没喝,只是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香槟的气泡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是无数个微缩的时空泡影。
“您可是‘箱庭’的持有者,基金会的象征。”十四行诗轻笑一声,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维尔汀的手背,“连玛蒂尔达都来了,您怎么能缺席?”
维尔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调香师正被一群研究员围着,优雅地讲解某种新型香水的成分。玛蒂尔达似乎察觉到目光,微微侧头,朝维尔汀举杯示意,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又在打什么主意……”维尔汀低声喃喃。
“谁知道呢?”十四行诗的声音忽然贴近耳畔,带着微醺的酒气,“但比起她,我更想知道……您今晚打算怎么逃掉?”
维尔汀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十四行诗已经仰头饮尽自己的酒,随后——
夺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
“等等,那是我的——”
“我知道。”十四行诗舔了舔唇角,笑得狡黠,“所以,您逃不掉了。”
维尔汀突然觉得喉咙发干。
半小时后,维尔汀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墙壁,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不该喝那杯酒的。
或者说,她不该让十四行诗有机会把那杯酒递给她。
“您酒量还是这么差。”十四行诗坐在她对面,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轻轻敲击着茶几,节奏像是某种古老的钟表声,“明明只是香槟而已。”
“你……在里面加了什么?”维尔汀咬牙问道。
“一点点‘助兴’的东西。”十四行诗歪头,“放心,不会影响您的判断力……只是让您稍微诚实一点。”
维尔汀的视线开始模糊,宴会厅的喧闹声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在外。她隐约看到十四行诗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
“司辰大人,看着我。”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维尔汀勉强抬头,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告诉我……”十四行诗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您还记得斯奈德吗?”
斯奈德?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猛地刺进她的记忆。
灰绿色的眼睛,染血的绷带,还有那永远带着嘲讽笑意的声音。
“她……是谁?”
十四行诗的表情僵住了。
“果然……又忘记了。”她低声喃喃,随后忽然冷笑一声,“那玛蒂尔达呢?星锑呢?您还记得她们吗?”
维尔汀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外钻。她下意识摸向怀表,却发现—— 怀表不见了。
“在找这个?”
玛蒂尔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维尔汀猛地转头,看到调香师正倚在门框上,指尖勾着她的怀表链子,轻轻晃动着。
“还给我。”维尔汀的声音冷了下来。
“别紧张。”玛蒂尔达缓步走近,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无声的痕迹,“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您的怀表里,刻着这么多陌生名字?”
她轻轻打开表盖,露出内侧密密麻麻的刻痕—— 斯奈德、十四行诗、玛蒂尔达、星锑、兔毛手袋……
每一个名字都像是被某种尖锐物深深凿刻进去,又被人用指腹反复摩挲过无数次,边缘已经模糊不清。
维尔汀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是谁?”
玛蒂尔达和十四行诗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同时沉了下来。
“果然……”玛蒂尔达轻声叹息,“您又一次重置了。”
窗外的暴雨突然变得猛烈起来。
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某种急促的倒计时,维尔汀的头痛得几乎要裂开。她死死盯着玛蒂尔达手中的怀表,那些陌生的名字像是活了过来,在她眼前扭曲、跳动——
“记住我。”
“这次一定要记住我。”
“别再……忘记了。”
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开,像是从不同的时间线同时涌来。她猛地站起身,伸手去抢怀表,却被十四行诗一把按住肩膀。
“冷静点!”十四行诗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焦急,“您现在强行回忆会撕裂意识!”
“那你们告诉我!”维尔汀死死抓住十四行诗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她的皮肤,“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忘记她们?!”
玛蒂尔达沉默片刻,忽然将怀表翻转过来,露出背面的齿轮纹路。
“因为您的心脏里,装着同样的东西。”她轻声说道,“每一次使用‘箱庭’的力量,您都会忘记最重要的人……这是代价。”
维尔汀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为什么……你们会记得我?”
“因为我们身上,都有您的‘刻印’。”十四行诗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小小的齿轮纹身,“这是您留给我们的锚点……即使您忘记了,我们也不会。”
维尔汀的指尖颤抖着触碰那个纹身,下一秒—— 记忆的洪流奔涌而来。
斯奈德在血泊中朝她微笑。
十四行诗跪在废墟中,将剑横于胸前宣誓。
玛蒂尔达将香水喷洒在时空裂隙上,轻声说“这次换我等你”。
星锑在沉没的潜艇中,将最后的氧气面罩戴在她脸上。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现在……”玛蒂尔达将怀表放回她手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您想起来了多少?”
维尔汀缓缓握紧怀表,金属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足够多了。”
窗外,暴雨的雨滴悬停在半空。
时间再一次
开始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