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然前行一步，小刘就在后面跟一步。
她又往前走一步，立在原地。
小刘一个没看路，咣的一声撞在林潇然背上，“呀，林姐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林潇然僵硬地转过身，用食指把帽檐往上抬起，“你一定要跟上来了吗？”
她本来只想让小刘送她到地方就可以了，但是小刘见东西众多，坚持要帮她提着，纵使林潇然万般阻挠，小刘也还是坚持着自己态度。
其实就是小刘怕工作丢了，作为一个助理，天天不是在给自己放假的路上，就是已经放假了。“还好林姐人美心善。”小刘这么想着，把手里的礼盒攥得更紧了。
“好吧…唉……”林潇然不喜欢叹气，但是此情此景，她允许自己破例一次，“一会儿不要乱说话，也不要太…太活跃，嗯。”
小刘原地并拢双腿，挺直腰杆，挺起胸脯，“好的林姐！保证完成任务！”
林潇然当然是不信她这段话的，绕着她走了一圈，仔细观察着小刘。见小刘一直绷着身体，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过身又走了。
“跟着我往前走，再过一小段路就到了。”林潇然沿着路沿走，躲在树荫下面。
绿叶葱葱，铺成伞盖，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周围的街道很安静，只有商户养的狗还在门口趴着，耷拉着一条舌头，把自己毛茸茸的头垫在爪子上，褐色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路人。
贪图一小片的阴凉，也是抓住一小部分夏天。这条路林潇然走了很多次，在她和母亲把花店从城北搬过来之后，这么些年，这些青石板铺成的路记录了她的喜怒哀乐，看到了她的一步步改变。
搬过来之后，这边没有人认识她们。
她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从哪里来的，每天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也没人关心。
“林姐，咱这是要到哪儿去了……”小刘还在跟着她往小路里钻，周围的环境还是绿树葱葱，就好像一个永远也走不完的迷宫。即便有着树荫遮挡住，身上的重物配上空气，也让她有些难受。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去一家花店。”林潇然轻巧地跃过一个小坑，脚尖踩在另一端的路石上，“去我母亲开的花店，这里有个小坑，你注意一下。”
小刘迈开腿，从一旁绕过去，勉强抬起一只手揩着头上的汗，“林姐，还有多久到啊……”
林潇然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原地转了一圈，“哦……”
“林姐……？”小刘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些慌，“别吧林姐……”她拉起了长音，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我走错了。”
仰天长啸三百年，心中甚痛谓何哉？
小刘马上就要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了，林潇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嘘……逗你的，马上就到了。”这才让小刘收回了声音，又恢复了原样。
林潇然突然有一种她才是助理，小刘才是难缠的女明星的感觉。
小刘瘪着嘴，无精打采地拎着东西，“林督军……”
“嗯？”林潇然感觉小刘好像在叫她。
“还有多久到达目的地啊……”
林潇然指了一下远处正开门的花店，“丞相，前方即是梅林了。”她不过一时兴起，想要配合一下小刘，绝对不是自己也想玩。
嗯，绝对不是。
“梅林？是不列颠的梅林吗？”小刘又开始说胡话了，看来是累得不轻。
“当然不是……”林潇然刚说到一半，花店里就走出一位中年妇女，朝她喊了一声，“闺女！这儿呢！”
“哎！我来了！”林潇然转过身看去，看着花店门口的母亲，心里也放松了一些。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推着母亲往里走，“你怎么出来了，外面热，你在店里等着就可以了。”
“我这不是想要早点见你嘛，你也知道，等女儿的过程也是快乐的。”林潇然的母亲捂着自己的嘴，一边笑一边说：“哎呀，这个小姑娘是？”她看着林潇然背后的小刘，有些好奇。
“妈，这位是我的助理，刘南芊，叫她小刘就可以。”林潇然先行一步介绍着小刘，以防出现什么乱子。
“阿姨您好，我就是林姐的助理，诶嘿嘿……”在说完诶嘿嘿之后，她看到林潇然的眉毛明显拧在了一起，目光里满是疑惑，“哦！哦…这些，都是林姐给您买的东西！”小刘把礼盒、水果、排骨都一并提起来，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
“哎呀，这孩子……”林潇然的母亲把东西从小刘手上取下来，挨个放在地上，“小刘…我可以称呼你小刘吧？”
“当然可以！”
“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刘来着？”林潇然的母亲看向林潇然，说着就要伸出左手手拧林潇然的耳朵，“这么沉的东西，都让人家一个人提？”
“我没有……”林潇然往后缩了两步，靠在工作台边缘上，尽可能躲开伸过来的手。
“我…我先去帮着剪一下花。”林潇然慢慢低下身，躲过自己母亲的手指，从她身边绕过去里屋，“妈你先看看我买的排骨和礼盒什么的。”
看着林潇然从身边擦过去，急忙钻进里屋的样子。林潇然的母亲只能无奈地笑笑，“这孩子，总是这样，闲不下来，逗一下就跑。”她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小刘，“我给小刘你拿个凳子吧！”她吃力地用左手提起一个凳子，挪动着要到小刘那边。
“我自己来就可以！”小刘赶忙接过凳子，搬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乖巧地坐在凳子上。
林潇然母亲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大芒果，放到一旁的水槽里清洗干净，递给小刘，“来，小刘，先吃个芒果。”
小刘拿起芒果，有些不好意思，“这，这是林姐给您买的，我怎么好意思……”
“嘘……”林潇然母亲伸手在嘴前比了一下，“咱俩都不告诉她，快吃吧。”
“那，谢谢阿姨！”小刘高兴地剥开芒果的外皮，吃着里面金黄的果肉。
“不够就再拿几个，她要是问起来，就说我让的。”
“嗯嗯！”
林潇然母亲看着小刘吃东西，转过身也走进了里屋。
逼仄的屋子里堆满了鲜花与陶盆，还有各种各样的包装纸，空气中弥漫着花根上泥土的腥味，还有一股复杂的花香。
她恰好看见林潇然捂着自己的上腹部，身子靠在桌边，手里还握着几朵风铃草。
林潇然听到身后有声音，撑着桌面站直身体，“妈，你在外面陪小刘聊天就好了，怎么还过来了……”
“闺女，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我还很健康……”林潇然打算找一句话搪塞过去，哪曾想母亲直接握住了她的左手，看着上面输液留下的痕迹。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身体最近不太好，哪有孩子能骗过妈的？”她心疼地摸着林潇然的手，一遍又一遍抚过那些痕迹。“而且你的头发都有些没光泽了。”棕色的头发被她捧在手心里，用左手指尖搓着微卷的地方，
林潇然没有吱声，继续修剪着手里的花朵，她只想趁现在多在母亲身边待一会儿，享受一些关心与爱护。
“妈……”
“怎么啦？”
林潇然把花朵用纸包好，扎上，放在一旁，“要是累了就好好休息，家里有我呢。”又有几朵花被林潇然拿了过来，仔细地用剪刀修剪，每个动作都细致入微，多余的叶片被咔嚓咔嚓的剪掉，只留下光滑的花茎和上面鲜艳的绣球花。
“你也很累，我还想多帮帮你。”
林潇然没有回答这句话，又从桌下拿出一小束桔梗花，跟绣球花搭配在一起，调整着花朵的位置。“我还年轻，妈…那个东西用的怎么样？”
“用得挺好的，就好像是自己的一样，你看看？”
林潇然别过头，不想去看母亲展示的东西，她怕多看一眼就会勾起不好的回忆，让她再次伤心哭出来。
她把制作好的花朵摆在桌子一侧，避开视线，去检查桌面上放的纸质订单。
“最近买花的人还挺多的，我这一天天都快忙不过来了。”母亲见她不愿意回应，只能换一个话题来说，顺带着把屋内的灯打开，“屋内这么暗，把灯打开一点，不然对眼睛不好。”
“嗯嗯…妈，我给你买的东西别忘了吃，哪一样都是。”林潇然扯下一张便签，在上面仔细写着订单信息和祝福语，按照顺序贴在花束上。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又去检查柜子上的东西是否码放整齐，有没有掉落的风险。有一些花茎上的刺比较多，林潇然就趁着现在有时间，用剪刀把刺挨个剪掉。
“妈你自己一个人，多注意点，晚上回去也好，在这里卖花也是……”林潇然看到柜子上有一个相框，放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她觉得有些好奇，伸手去拿那个相框。
但是她的右手还是有一点点僵硬，相框在半空中坠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啪嚓一声，碎片溅了一地。
“哎呀，怎么摔碎了，我来清理一下。”母亲说着就要拿起一旁的扫把清理碎屑。
林潇然伸手提前拿走扫把，“我来就可以了妈，你先出去陪小刘吧。”
“然然，你怎么……”
“不，没别的意思。”林潇然叹口气，用扫把将碎屑聚集在一起，“我怕她一会儿把东西全吃光了。”
“啊？”
“是的，我没有夸张，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潇然的母亲将信将疑的退出了屋内，然后就听到一声惊呼。“妈呀，小刘，我们家林潇然要是有你一半饭量就好了！”
“是吗？我还觉得我吃的蛮少的。”小刘说话声含糊不清，估计是又在吃着什么。
林潇然悄悄地把门掩上，蹲下来从玻璃碎碎屑中捡起相框，拿在面前仔细端详着。
相片里是她和纪如瑄的合影，就在江边，背景远远的是入海口的样子。
林潇然穿着一身淡绿色的长裙，用头上的拉菲草帽遮着一点点阳光，两人戴着一样款式的墨镜。而身旁纪如瑄一拍照就会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摆出一个优雅的姿势靠在什么东西上。
照片上的她也不例外，靠在围栏上，本应自己穿着的玳瑁纹披风，现在披在林潇然肩头。她穿着月白色的衬衫，一只手伸向林潇然的背后。
她那时候也在偷偷挠林潇然的手心，这幅照片是林潇然用力捏住纪如瑄乱动的手指才拍下来的。
林潇然把照片从相框里取出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剩下的坏相框和玻璃碎片都丢进垃圾桶，打包好。
“然然，你要是有人家小刘一半能吃，妈也不至于担心你的身体健康。”林潇然提着垃圾出来，就听见母亲对她说着这番话。
“什么？啊？”
她的话灵验了，小刘把一整个粽子礼盒全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