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陆远川牵着陆睿踏进小院。
枣树影下,他蹲身为儿子整了整衣领:“记得任务吗?”
陆睿郑重点头:“带弟弟妹妹玩,不打扰你们。”
刚进苏家的大门,大娃蹦跳着跑来:“阿睿!我娘蒸了糖三角!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了一个,快来吃!”
“来了!”陆睿狡黠地冲父亲眨眨眼,牵起大娃:“走,叫上二娃他们玩去。”
苏晚端着蒸笼走出灶房,热气氤氲中眉眼含笑。
陆睿像只护崽的母鸡,带着三个娃娃往院角走:“苏婶子,我们就在这儿玩!”
晨风轻拂,苏晚抬眼望向枣树下。
斑驳光影中,陆远川军装笔挺,目光温柔地穿越晨雾与她相望。
阳光在他肩章上跳跃,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进屋坐吧。”苏晚轻声说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虽然昨日已经与陆远川互诉心意,但此刻见到他挺拔的身影,心头仍像揣了只欢快的小鹿般雀跃不已。
她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掩饰着眼中流转的欢喜与羞涩。
真是太没出息了!
苏晚在心里暗暗懊恼,明明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怎么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似的。
她下意识地绞着衣角,连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陆远川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停留,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忽然向前一步,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最后与她十指相扣。
“好。”他低声应道,嗓音里含着掩饰不住的宠溺。
阳光穿过两人交握的指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苏晚的心跳漏了半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堂屋的门轻轻合上,将孩子们的欢笑声隔在了外面。
堂屋里,阳光透过窗棂洒落,陆远川宽厚的手掌依然紧握着苏晚纤细的手指,带着她一同在条凳上坐下。
“晚晚,”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的坚定,“昨天我和阿睿谈过了。”
苏晚抬眼看他,睫毛在阳光下轻轻颤动。
“他问我,‘爹,苏婶子以后就是我的新娘亲了吗?'”
陆远川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我说,这要看你和大娃他们的意思。”
苏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阿睿……他这么问的?”
“嗯。”陆远川点头,目光投向院子里,“你看,他今天一大早就主动带着大娃他们玩,就是想给我们独处的机会。”
苏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晨光中,陆睿正和大娃一起陪着二娃和安安玩游戏。
而大娃正踮着脚帮安安系围兜,那认真的模样让她心头一软。
“那大娃,”她咬了咬下唇,“我该怎么跟他说?直接告诉他我们要成为一家人吗?”
陆远川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想大娃比我们想象得更早慧。”
他望向院子里正带着弟弟妹妹玩耍的小小身影,“与其拐弯抹角,不如直接跟他说明白。”
陆远川从陆睿口里,分析出大娃的性格。
“要不...等晚上再说?”她犹豫道。
他转头看向苏晚,声音沉稳而温和:“就现在吧。趁着孩子们都在,气氛也轻松。”
苏晚想了想,此事不宜拖太久,就同意了。
陆远川朝院子里唤道:“大娃,过来一下好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大娃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目光在陆远川和娘亲之间转了个来回。
他转头对阿睿说:“阿睿,你先带二娃和安安玩。”
语气里带着超出年龄的懂事。
陆远川牵着大娃回到桌前。
苏晚刚要开口,大娃突然扑进她怀里,小脸埋在她衣襟前闷闷地说:“娘,是不是要和陆叔叔成亲了?”
苏晚一怔,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孩子的发顶:“大娃,你怎么会这么想?”
其实,大娃这段时间,经常看到那些老婶娘上门,给娘介绍对象。
她们都说,娘还这么年轻,带着三个孩子,怎么也得改嫁。
不然带着三个孩子,压力多大啊,没有个顶梁柱撑起一个家,苏晚自己养大三个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后,大娃又偷听到了,姥姥和娘的谈话,姥姥也在劝娘好好寻摸一个对娘好,也对他们三个好的男人嫁了。
不然等他们长大了,有了各自的家庭,就剩下苏晚一个人孤零零,没有人陪伴。
大娃这段时间总在想,为什么娘不嫁人不行。娘嫁人了还会要他们吗?
像阿睿的娘,嫁人了就不要阿睿了。
这些事情都藏在大大小小的心里。
可昨天,他看见娘在灶台边哼着歌,阳光照在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上。
那是爹走后,他第一次看见娘这么开心。
而今天,陆叔叔又来了,娘的眼睛亮亮的,像装满了星星。
大娃蹲在枣树下,用小树枝在地上画圈圈。他想,要是陆叔叔能让娘一直这么开心……要是陆叔叔不会像阿睿的娘那样……或许,这样也很好?
陆远川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孩子肩上,蹲下身与他平视:“那大娃愿意……让叔叔当你们的爹吗?”
阳光透过枣树叶隙,在他坚毅的轮廓上跳跃。
大娃突然从苏晚怀里抬起头,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襟,眼睛里闪着不安的神色:“娘……那您跟陆叔叔成亲后……”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还会要我和二娃、安安吗?”
孩子的问题像一把钝刀,狠狠扎在苏晚心口。
“傻孩子!”
苏晚捧着大娃的小脸,坚定地说,“娘就是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你们。”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她早已经把大娃三个当作自己的孩子了。
大娃又望向陆远川,孩子眼中的不安清晰可见:“那……那陆叔叔会像疼阿睿哥哥那样疼我们吗?”
村里的大娘大婶总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有了后爹,娘也顾不上前头的孩子了。
因此,大娃对娘的改嫁,害怕居多,怕娘不要他们了,但是又怕娘像姥姥说了,以后孤零零的一个人。
陆远川单膝跪地,粗糙的大手轻轻捧住大娃的脸颊。
阳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跳跃,映出眼底的坚定:“大娃,叔叔跟你保证。”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以后你和二娃、安安跟阿睿一样,都是叔叔的亲生孩子。”
他解下胸前的军功章,郑重地放在大娃手心:“这是叔叔最珍贵的东西,现在交给你保管。”
大娃挺直小小的脊背:“那陆叔叔要答应!”孩子伸出小拇指,声音还带着哭腔,眼神却格外认真,“永远对娘好!”
陆远川勾住那根小小的手指,另一只手将母子二人一起揽入怀中:“叔叔答应你。”
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永远对你娘好,对你、阿睿和二娃、安安都好。”
“那我同意了。”大娃说道。
。。。。
经过双方孩子的同意后,事情进展得格外顺利。
翌日清晨,苏晚便带着陆远川和四个孩子回了趟娘家。
晨露还未散尽,一行人便踏进了苏家小院。
院子里,苏父正蹲在枣树下修理锄头,苏母在灶房收拾碗筷,兄嫂在井边打水洗衣。
见他们一行人进来,全家人都愣住了。
“爹,娘,我要结婚了,这是我对象,陆远川,是一名军人。”苏晚深吸一口气,声音轻柔却坚定,
全家听了这个消息都呆住了。
堂屋里,苏母放下针线活,目光在陆远川挺拔的身姿上停留片刻。
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军人,此刻站得笔直,任由二老打量。
苏父的旱烟杆停在半空,烟丝缓缓燃烧,飘起一缕青烟。
陆远川站得笔直,声音沉稳有力:“伯父伯母,我以军人的名誉保证,一定会对晚晚和孩子们好。”
苏父沉默地抽了口旱烟,半晌才开口:“听说你立过战功?”
“保家卫国,分内之事。”陆远川回答得谦逊,眉宇间的坚毅却掩不住。
苏母拉过女儿的手,悄声问:“你想好了?”
苏晚重重点头:“娘,我想好了。而且我也想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
这是给父母一个很好的理由。
苏父和苏母经过一番考察,认同了陆远川的为人。
苏父和苏母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欣慰。
这半年来,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女儿年纪轻轻守寡,往后孤苦无依。
如今这个女婿,不仅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更愿意接纳三个孩子,简直是天赐良缘。
日头渐高时,苏父严肃的,拍了拍陆远川的肩膀:“陆远川,我闺女就交给你了。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请放心。”陆远川向苏父郑重地敬了个礼。
青山大队河边的青石板上已经蹲满了洗衣的妇人。
棒槌敲打衣物的声响此起彼伏,混着女人们叽叽喳喳的闲谈。
“听说了没?”
王婶子用力捶打着被单,水花溅湿了她的布鞋,“陆团长可是立过二等功的战斗英雄!”
“带着个六岁的娃娃呢……”
李家媳妇撇撇嘴,手里的棒槌重重落下,“啪”地溅起一片水花,“这后娘可不好当。”
蹲在下游的周家小媳妇突然压低声音:“那有什么?他前头那个不是跟人跑了么?”
她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单身汉!”
“团级干部!”
王婶子掰着手指头算,“每月津贴比张营长还多二十八块呢!够买多少斤肉啊!”
棒槌声此起彼伏,河面上漂满了肥皂泡。
阳光的照射下,女人们的倒影在水波里晃动,像一出热闹的皮影戏。
“就是人太冷……”
李家媳妇缩了缩脖子,“前儿在路上碰见,我笑着打招呼,他连眼皮都没抬,板着脸跟座冰山似的。”
“我瞧着挺好!”
周家小媳妇把湿漉漉的刘海往后一捋,“前儿我爹的牛车陷沟里,陆团长二话不说就帮着推,军装都蹭满了泥……”
话音未落,对岸田埂上突然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向来冷面的陆团长背着苏晚家的安安,手里还牵着二娃,苏晚则牵着大娃和陆团长的儿子陆睿走回苏晚家去。
河边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棒槌悬在半空,水珠滴滴答答落回河里。
“陆叔叔!”安安突然脆生生地喊道,“你答应今天教我折纸飞机的!”
更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是,那个在她们口中“冷得像块冰”的陆团长,温和地对小丫头说:“好,回去就折。”
对岸的妇人们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棒槌“扑通扑通”掉进河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也浑然不觉。
王婶子的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半晌才憋出一句:“我的老天爷……”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那些关于“香饽饽女婿”的闲言碎语,此刻都化作了河面上一个个破碎的肥皂泡,随着流水飘远了。
很快,陆团长跟苏晚在一起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队,都在议论纷纷。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张家人的耳朵里。
隔壁生产队的张建华这些日子一直暗中盯着苏晚的动静,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地里干活的她差点把锄头砸到脚上。
她心里咯噔一下:要是苏晚真嫁给那个军官,那套房子岂不是……
想到这里,张建华也顾不得跟丈夫谢知青商量,急匆匆地跟大队长请了假,一路小跑回了娘家。
“爹!”
她一进门就气喘吁吁地喊道,“您听说了吗?苏晚她……”
“慌什么!”
张德弘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