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子从程老夫人房中出来,松了口气。院中只站着两个人,她朝卢伽点了点头,又看向童寿:“童妈妈,叫人把祖母的饭菜拿去热一热吧。”
童寿快步走近她,“十九娘…… ”
她刚才在门外应该什么都听见了,萧砚子一看她这神情知道她想说什么,卢伽此时能进来也少不了她的默许,于是抿了抿嘴,爽快道:“多谢童妈妈。日后九姐管家,无论什么事来找我便是。”
童寿满意地点点头,将萧砚子送到院门前,回到程老夫人屋中,“这十九娘心里真念着您,还担心饭菜凉了呢,叮嘱我叫人去热一热。”
程老夫人不为所动:“她怕是有心上人了,十有八九还是个清贫书生。这丫头一时聪明一时糊涂的,哼,孰不知清苦也好富贵也罢,出了阁,日子都一样……”说着拿起那串佛珠,带回手上,“不过东亭自己教出来的女儿,随她去吧。”
话音刚落,手上那串佛珠就断了,一颗颗檀木珠子瞬时全落到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
“阿弥陀佛。”程老夫人无措地看了一眼地上滚落的珠子,闭上眼睛念了声佛号。
童寿隐约听过有佛珠手串断了不吉利的说法,弯腰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拾起来吧,一颗别少,找个锦囊装起来。”
萧砚子和卢伽一道往外走,走进一个回廊看了四下无人,萧砚子才开口问道:“大夫送走吧?”
“是,给卫通开了药,又施了针,说已无大碍。”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卢伽对萧砚子也有了不少的了解,知道她真正想问什么。
“他腿伤之后,就没再受父亲重用,对你,心里难免有怨气,往后你多担待。”既然是聪明人,萧砚子也不和他绕弯子。
“娘子想让我和卫通一起协助九娘管家?”卢伽跟在她后面走到一个亭子前。
萧砚子转身看他,“祖母和五哥身边的人,你更熟悉一些。”
这么一说,卢伽心里也明白了,这是让他看着程老夫人和萧仁欢。这哪是让萧淑管家呀,到头来所有事情还得过她的目,他拱手应下:“是。”
“你这样的人,来萧府只是受制于奴籍吧?跟着我一个娘子,确实谈不上什么前途。所以我也不妨告诉你,父亲信中说,等一切尘埃落定,就放你另觅新主。但在此之前,我要你记住,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事。”萧砚子注视他的眼睛。
卢伽心里一怔,原来萧东亭一切都安排好了,听到这话,立即俯首跪下,“郎君伯乐之恩,卢伽不敢忘。定不负娘子之托。”他确实仰羡萧东亭之才,也不止一次可惜萧东亭志不在庙堂。
萧砚子迈上台阶,坐到亭子中间的石凳上,“萧府没有跪着说话的规矩,你起来吧,说说袁昭此人如何?”
卢伽犹豫了几息,认真回答道:“临危不惧,果敢勇决。”
“可惜北边战事要结束了,不然我放他去投军。”萧砚子看着池子里的枯荷,淡淡说道。
卢伽顿了几息,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道:“娘子有伯乐之心。”他心头突然有些动摇,若这是位郎君,他此生必定追随。
“闲了教他认认字吧。便是项籍,学书也要足以记名姓的。”
次日一早,萧砚子还在睡梦中,飞泓就来喊她,“娘子,今日九娘第一天管家,说是要把大家都叫到一处重新分配差事,让你去做个见证。”
“不用见证,卫叔和卢伽在呢。”萧砚子翻了个身,嘟囔道。她前夜练字到凌晨,只睡了三个时辰不到,现下正是最困乏的时候。
“九娘子说会等着你。”飞泓此话一出,萧砚子哀嚎了一声,只得强打起精神托着身子梳妆。
草草了了弄完赶到正堂时,丫头小厮们都已经成排站在院中。
萧府的老人见她来,心里安定了些,“娘子。”萧砚子朝他们点点头,抬步向屋内走去。
堂中,萧淑端坐在主位上,翻看着卫通给的名册,童妈妈则站在她身后悄声道:“不如就别等了?”萧淑摇了摇头,她自荐担管家之责,是想为日后做打算。昨日萧砚子虽答应得爽快,却不代表萧府原先的人会服从她的安排。
“不必等我的。”萧砚子迈步走进来,坐到了萧淑左面的位子上。
萧淑见她来,起身迎接,“多谢十九妹。”
萧砚子困意未消,摆了摆手,“不必谢了,快开始吧。”
萧淑点点头,翻开名册,“原先府上的人一切如故,跟我们来的人补缺便可。卫叔,劳你先把管事的叫进来吧。”萧淑显然还有些紧张,交握的双手指尖已经有点泛白。
萧府上上下下的事,说多也不多,不过就是洒扫、采买、帮厨、套马几样。萧淑问过各自管的事,拿纸张记了下来,又问道:“各处可缺人?”
府里的各个管事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先站出来说话。安娘瞧着萧淑的脸上有些窘色,站了出来,“厨房,缺个砍柴的。”那就是要个力气大点的小厮,萧淑如释重负转头看了一眼童寿,示意她到外头选个人。
童妈妈站在台阶上看了一圈从溟州带了的小厮,个个都在低着头不作声。堂内的声音外面能听到,厨房里的杂活,没有油水也就算了,连偷懒的时间都没有,自然谁也不愿意去。她正要直接点人,就见袁昭从后头走上前来,“我愿意去。”
萧砚子听到这个声音有些惊讶,袁昭养马的天赋极佳,只在路上和飞泓学了不到一月,就已经御马自如了,他去厨房做什么。
“得嘞,那我领了人先去准备早膳了?”安娘很是满意,看向萧淑,得了首肯,就领着袁昭走了。有了安娘打头,后面的几个管事也不再扭捏,说明了缺的人手,领了人就回去干活了。余下的人萧淑也有模有样地给安排了差事。
茶已经换了几次,萧砚子看她还神采奕奕的样子,心中生出几分惆怅,原来真的有人喜欢干这些事情,若叫自己此后余生都忙于这样的事,那不如一刀抹了脖子,早日入土安眠。又觉得叫女子管家这事,实在“高明”,美其名曰掌管后宅,后宅不过就是那点事情,最重要的钱管好了,也入不了自己的口袋,入了自己的口袋,日子就快活了吗。
“十九妹?”萧淑见她想得出神,又唤了她一声。
“府中事也不多,九姐往后到了夫家还有得忙,卢叔那边我已经说过了,这几日不妨到城中各处逛逛。”
“十九娘……”她话还没说完,童妈妈打断她,“哪有未出阁的娘子把夫家挂嘴边的?”
萧砚子起身往外走,轻笑一声,回头看向童妈妈又看向萧淑:“九姐有所不知,这京城中的娘子们啊,可持门户,还可争讼曲直、造请逢迎……别说把夫家挂嘴边,便是在设宴邀请城中未婚郎君,自己寻夫家,也是寻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