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暗黑的道路上，迪卢克一边开车，一边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冒险俱乐部在提瓦特大陆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与愚人众受命于某个特定的执政者不同，他们更像是一群为财奔走的佣兵，规模巨大，却又足够遵纪守法。”

“而为首的塞琉斯，他的天赋放眼整个大陆也独此一份，能在一定范围内剥夺天赋者的力量，无视敌我地绝对压制，这本身就是一种难以忽视的威胁。”

“更何况数量众多的俱乐部成员，都是作战经验丰富之人，毕竟在战场上对决，除却天赋力量，数量与体能也会是决定最后输赢的关键因素。”

很快，迪卢克驱车拐进了一条相对窄小的街区，道路两旁被街灯渲染得暗影幢幢的建筑，已逐渐在黑夜中陷入沉睡。

荧蜷缩在副驾座上，身上盖着迪卢克的衣服，长时间精神上的紧绷令身体涌现出巨大的疲惫，可她却根本无法放松情绪，光洁的车窗玻璃倒映着一张模糊的，狼狈不堪的面容，荧的心思全在此刻不知踪影的空身上。

她不断地回忆起空被子弹击穿的画面，被鲜血沾染的衣裙还在隐隐散发着血腥，荧抚摸左手无名指上的圆环，不合适的尺寸，松松垮垮套在指节上。

眼眶酸胀得厉害，心脏再次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没有人能在塞琉斯面前使用天赋，怪不得空会说如果能早一点知道，他必定不会如此仓促，而那些萦绕在四周空气里的能量波动……

荧突然抬头，看向一旁的迪卢克。

迪卢克见状嘴角牵起一抹了然，“看来你已经觉察到问题了。”

“没人能在塞琉斯面前使用天赋，除了你。”

而荧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

“不知道。”

迪卢克摇头，“我说过，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天赋的力量，一直是提瓦特大陆的未解之谜。”

“元素天赋者、稀有天赋者，他们各自的区别是什么？”

“元素力量之于人类，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所谓共生关系，究竟是人类选择了它们，还是它们选择了人类？”

“这些，从来都没有人提出过统一的解释。”

荧点点头，表示理解，七大元素之力原本是自然界存在的一种资源，却因为人类基因中进化而来的共生系统，变成了某种具备强大破坏力的存在。

共生系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区别于其他生物的标志，但这个说法又因为稀有天赋者的存在而漏洞百出。

所谓稀有天赋者，区别于依靠共生系统爆发元素力量的战斗方式，他们的力量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一种潜藏在血脉中的记忆，与某些具有危害性质的元素生物类似。

荧沉默了一会儿，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以什么立场站在空这一边的？”

迪卢克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夜越来越深，城市里的霓虹灯影逐渐消退成远处的点点光斑，而道路两旁的风景，也从高耸的建筑变成了草木葱茏的黑影。

他们行驶在蒙德以东的苍风高地，距离中心城区已经非常遥远，远处繁星闪烁的苍穹之下，隐约可见零星烟火，晨曦庄园就快到了。

“没什么立场。”

迪卢克说：“我是个商人，商人逐利，仅此而已。”

一副明显不想多谈的态度。

荧也不打算深究，她点点头，目光重新移向车窗外面的风景，赞同道：“也对，利益才是最牢靠的关系。”

迪卢克闻言扭头看她，却见她蜷缩着身体，脑袋埋进臂弯闭上了眼睛，清清浅浅的呼吸自身旁传来，迪卢克不自觉放缓了车速。

道路蜿蜒至前方黑暗，深秋季节的夜晚安静得可怕，风吹叶落的沙响在空气中绵延不绝，混合着机动车由远及近的轰鸣。

那些机动车的速度很快，快到迪卢克只感到眼前突然间强光闪现，只一秒，整个车身便在巨大的撞击下开始猛烈地翻滚。

荧迷蒙的意识被猛然拉回现实，又在这天旋地转中似要被抛离□□，破碎的玻璃在皮肤上划开了道道血痕，直到耳边轰隆平息，荧才发现自己被迪卢克护在怀里。

一道剑刃穿过了他的胸膛，堪堪横在荧的脸侧，鲜血正肆无忌惮地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浸湿了身上的衣衫。而荧感受着掌心的粘热，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见到这么多的血了。

62、

荧惊恐万分地踹开车门，拼命将迪卢克往外拖拽。周围强光照射，几辆机动车将她和迪卢克死死包围。

喧闹中有一道人影靠近，缓缓停在了荧的身侧。

“空也真是，宁愿把你交给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接受我的帮助。”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荧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来人，她逆着对方投下的阴影抬头，血痕密布的脸上挂着泪珠。

“达达利亚。”

荧恶狠狠地喊出他的名字，而迪卢克半身倚靠在早已报废的车前，冷不丁咳出一口鲜血，血水顺着嘴角滴落在地上，那头火红色的长发无力地披散开，仿佛开到荼蘼的花，充满了衰败之感。

达达利亚笑着摸上迪卢克胸膛的剑刃，用力抽了出来，一股热血喷涌而出，迪卢克整个歪倒在了地上，捂着伤口疼得浑身抽搐。

荧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表情怔愣地看着这一切。达达利亚将她一把捞了起来，说：“乖乖呆着别动。”

“不然我杀了你们。”

他轻飘飘地在荧耳边威胁。

可话音刚落一团火焰便凌空飞来，达达利亚搂着荧向后一跃，对着奄奄一息的迪卢克眯了眯眼睛，“找死！”

他迅速催动天赋，右手上的短剑被附上一层水蓝色荧光，空气里的能量波动瞬间层层激荡，炽热的红与强势的蓝，荧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压抑得呼吸困难。

她咬牙挺着，捏紧达达利亚的衣袖，说：“你一路追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杀我和迪卢克吗？”

荧的声音很轻，有些脱力的虚弱，但还是成功分散了达达利亚的注意力，她在赌，赌达达利亚的最终目的还是和上次绑架她时的一样，虽然撞毁车辆的举动太具有杀人意图，却也符合他一贯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

大概就是只要人没死，残了也无所谓。所以当她从那辆变形的车里爬出来时，达达利亚并没有立刻杀了她，反而拿迪卢克吓唬她。

荧被自己这一番分析弄得头皮发麻，而达达利亚低头朝她笑了笑，说：“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那好。”

荧开始得寸进尺地讨价还价，“我可以配合你，跟你离开。”

“但迪卢克是空的人，你不能伤害他。”

她虚弱地威胁：“不然，蒙德和伊沃城你都不好交待吧？”

达达利亚和空的矛盾，一直都绕不开蒙德执政者对愚人众的排斥，虽说一切都无法摆在明面上谈论，但并不妨碍执政者默许甚至帮助空对愚人众进行报复。

至于伊沃城，荧想起市政厅里看到的那些非常规火器，对他说：“你猜，之后我见到父亲，会不会说服他与你终止合作？”

那些武器是为非天赋者设计的，让相对弱小之人也能在战斗中获取优势，而这一点恰好符合愚人众扩展非天赋者兵力的需求，所以有人投其所好将这种设计送到了达达利亚手里。

而这种大规模的军火交易，自然出自所谓的罪恶之城伊沃，和已逐渐成为伊沃城权威的莫里森之手。

“愚人众在伊沃城的日子不好过吧？”

荧笑着说：“在见过我父亲的力量以后，很少有人不会心生恐惧。”

“毕竟时间这种代表事物存在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一条可以随意控制的长线，你斗不过他的。”

荧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达达利亚应该明白怎么取舍才对，他意味不明地盯着荧看了很久，突然开口：“你就这么在意他？”

荧眨眨眼：“谁？”

“迪卢克。”

达达利亚眼神有些冷，落在对面的迪卢克身上，“你倒是情深意重，居然为了他愿意跟我走。”

你以为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荧在心里咆哮，面上却是无力行走的虚弱模样，被达达利亚横抱着钻进了车里。

窗外黑影逐渐后退，荧疲倦地闭了闭眼睛。

迪卢克应该能撑到空来找他，到时候她会想到办法和空联络，再来好好和达达利亚算账。

63、

荧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干净的装束，陌生的房间，彷佛记忆中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当她站在镜子面前，满身被处理过的伤口，则明晃晃地提醒着她，自己目前是怎样一个处境。

她走到窗前向外眺望，四周绿绿葱葱，围绕着一片平静的湖水，几只白色的天鹅在水里缓缓游曳，划出几道浅荡的痕迹，而远处雪山高耸，则被云雾缭绕得模糊不清。

真是静谧美好之地，却也足够与世隔绝。

不知道达达利亚究竟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

荧转身来到房门前，用力拽了拽，果然门被锁死了。

她有些气馁地准备回到床上，却突然听见门外隐隐传来有人讲话的声音，她凑上前将耳朵贴在门上。

“我说过让你撞毁那辆车吗？”

那声音充满了怒火，似乎和谁在外面发生了争执，荧想听得仔细一点，却发现再也没有了声音，取而代之一串脚步正在逐渐靠近。

“咔嚓。”

门锁转动，银灰色的身影走了进来，荧冷不防被推得连连后退，靠在半人高的玻璃柜上，看着眼前来人浑身充满警惕。

而对方见她这样有些惊讶，“你醒了？”

然后放下手中的食物托盘笑着警告：“这里荒山野岭，你就算跑出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乖乖呆在这里还比较安全。”

荧忍不住呛道：“你觉得我哥会找不到这里？”

达达利亚挑了挑眉：“那倒也是。”

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荧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平和。

空的天赋理论上可以定向催动，如果她此刻就在天赋范围内，那么他一定可以看见自己的时间轨迹，也会知晓她所在的位置。

而这番推测在空顶着夜色跳进窗户时得到了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