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素倚在回廊上，最早一批北归的鸟儿从头顶经过，不知不觉中院中的柳树也有了些许绿意。

“小姐最近怎的对账本格外上心。”一个声音打断了周文素的思绪，手中的账本掉落在地上。

周文素回过神来，向香宜笑了笑。自淑儿离家后，香宜便被芸姨娘安排来专门照顾周文素。香宜的年纪和周文素相仿，小鹿般圆圆的眼睛让她显得无辜，也许这就是当初周如声从人牙子那里选她的原因。

香宜俯身捡起那个账本放到一旁，往周文素手里塞了一盒糕点。“小姐尝尝这个东街酒楼新出的点心？”

周文素拿起其中一个尝了尝：“香甜软糯，比之前吃过的都好吃。”

香宜开心的笑了，眼睛完成月牙一般：“是芸姨娘特意让冬青去买的，她说大小姐近日不怎么爱吃饭，吃些甜的，想来心情便会好些。”

周文素心情复杂的看了看手中的玫瑰色糕点，上一世周家突遭巨难，她在震惊中自顾不暇又软弱无措，依附宋佑庭生活，只顾自己性命却未能保全他人，如今想来不能不责怪自己。这一世，她要努力补救。

“自从文淑和淑儿进宫之后，我整日伤心却忘记父亲和芸姨娘忧愁更胜于我。香宜，我们去看看父亲和芸姨娘。”周文素说。

香宜高兴的扶起周文素，自二小姐进宫之后家里冷清了不少，主家只有用饭时才相聚且各自心不在焉，一向活泼的周文素也沉默异常。如今大小姐肯想开，这个家总算有些要回归以前的样子了。

周文素方走到前院，遇见了垂头丧气回家的周如声。周文素有些诧异，忙问父亲发生了何事。

周如声叹了口气，芸娘目不识丁，文韬年纪尚小，如今家中唯有从小亲手教养长大的周文素可说心中烦忧：“我今日去誉王府上，想要取回早日被誉王拿走的账本，好去收一收那些赊账。谁知誉王府里的人进去又出来回话，说账本如今在成王那里了。账目之前都交给徐清来管，真不知道他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惹得两位殿下都要查周家的账。”

听到成王的名字，周文素心里一慌。看来硫磺一事终究还是要发生，此事不能再拖延了。

周如声眼见着女儿脸色一白，有些后悔自己吐露的这些事实吓到了她。虽然他用心教导周文素，希望她识字明理，知晓如何打理店铺，可她终究不是男子，能替他撑起这个家。

周如声转而安慰女儿：“你们小孩子不需要操心大人的事，昨日我遇到了许老爷，他还说叫昌哥儿带你去京郊转转呢。”

周文素努力挤出微笑宽慰父亲这几日父亲似乎就苍老了许多。她知道父亲肯定多多少少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只是这后果恐怕远胜父亲想的。

芸姨娘房中，周文素和芸姨娘坐在桌旁，文韬在一旁玩着拨浪鼓。二人讨论着一个兰草花样荷包，周文素想到刚才周如声说的成王一事，不禁发呆。

“素素，你在想什么？”芸娘见周文素发呆，笑着问道。

“姨娘的绣工很好，只是这个荷包有点过于素净。不如在上面挂上一些配饰装点可好？”周文素回过神来，连忙建议道。

“说的对。”芸娘站起来去盒子里翻一些小的配件一边说道：“进了京城果然是长见识的，你一向并不用心于女红。如今见的多了，对这些绣品也有了自己的见解。”

周文素微微一笑，她的确讨厌这些精巧，需要花费心思琢磨的玩意。只不过上一世在宫中见惯了好东西，自然知道什么是好的。

无意中，芸娘的盒子吸引了她的注意，这是一个精巧的黑底漆盒，上面镶嵌着洁白无瑕的海贝。这花的纹路看着与寻常盒子有些不同，倒有些外邦色彩。

周文素站了起来，芸娘翻出了两个璎珞后盖上盒子，看着周文素好奇的盯着那个盒子，笑着说：“你若喜欢便拿去。”

周文素走过去摸了摸那个盒子“这盒子看起来很珍贵，可是父亲送的？”

芸娘脸颊微微泛红，解释道：“并不是，这是徐管家上次从宁远回来，用这个盒子装着一些送给韬儿的小孩子玩物。我见这个盒子倒是适合放一些首饰，绣品，便留了下来。”

这倒是个买椟还珠的故事，周文素想。徐清是芸娘在离开叆阳堡之前在城门口捡的，徐清报答芸娘倒也正常。周文素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寻常的绣品和几块晶石。

“这些晶石，是徐管家何时送给姨娘的？”周文素合上盖子，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应当是去年我生日前送来的。我记得他后面便要出发去泉州，那阵子还在准备货物，来去匆忙。”芸娘不解：“可有什么问题？”

周文素摇摇头敷衍过去，看着芸娘把璎珞仔仔细细的缝合在香囊上。她的眼神时不时飘向那个盒子。这个盒子她曾在宫中见过类似的，是琉球国进贡的贡品。按照芸娘生日的时间推算，徐清送这个盒子的时间与每年琉球国例行从泉州上岸，前往京城进贡的时间相近。而周文素又记得，前一世见过琉球的贡品单子，硫磺便是其中一项。如此一来，泉州便很有可能是徐清所得硫磺的源头。

千丝万缕，总算有一丝曙光。硫磺一事虽然暂未发生，却也始终让周文素忧心。如今有了头绪，也算是赶在了时间的前面。她便可以抢先一步，无需等人垂怜，而是公平的宋佑庭做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