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民众是蠢且短视的,他们只是蠢而不自知。一个成功的统治者,必须首先学会利用这一点,以绝大多数的愚蠢和短视,向极少数头脑清醒者发动舆论战、道德战、信仰战,以海量傻*逼替我们监督、窥视、整治、吞没极少数聪明人和反抗者,王朝便可千秋万代。直至周期率发作、农民起义再兴、天街踏遍公卿骨、旧秩序彻底摧毁后再重生,然后再入轮回。
当然,那已不是我们这一代人能看到和该管的事了,要相信后人的智慧。
——《帝国元首秘史·语录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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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证据展示环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检方的证据可太多了,光纸质卷宗就要用小推车拉,更不要说各种新军屠城的录像。待检方念完证据目录,法官不自知的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被告席上的“嫌疑人”轻声开口:
“不必浪费诸位时间。所有的证据都是真的,我都认。”
大家集体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对着接下来那些文山字海昏昏欲睡了。
“被告,你方可有证据出示?”
一直零存在感的辩护律师立刻举起手来:“有。”
很快,在法庭巨大的展示屏上,所有在场的旁听人员——这个国度乃至全世界的所有主流媒体记者,都看到了如下若干录像:
第一类,十几年前西北内乱中独神教徒聚众焚烧华族平民,连孩子都能用铁签子穿起来放在馕坑里烤;
第二类,本次马氏大族叛乱中,华族村落整村在械斗中被灭门,遍地尸骸;
第三类,新军攻城略地、接管回鹘聚居区后,兵士们夜晚扎营休息时,被城里的回鹘平民偷袭直至被虐杀、枭首的全过程;
第四类最为奇怪。这类录像体现的不是华夏联邦内发生的事,而是世界其他各地——包含欧陆、新大陆等发达国家在内——KB*分子高喊“真神至高”、端着冲锋*枪冲进人群中大开杀戒;在欧陆东、南各地的西域各国,拒绝信仰独神教的普通人被绞死、砍头、石刑;蒙着黑纱的女性因为一丝头发露在外面,被以教法割鼻、削耳、刖去手脚甚至处死;想接受教育却无门的女性,因为偷偷看书被以违背教法为由先歼后杀……
现场诡异的死寂了一阵,然后。
“……你这是故意挑起仇恨!”
最先发怒的是来旁听的西域人。虽然只有几个人,但他们却异常团结的集体站了起来,有志一同指着被告席上的沈夜北破口大骂:“我们的同胞进入你们的国家,一千多年了,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你如此偏见和残忍,非要置我们于死地!魔鬼!该下火狱的魔鬼!!”
“肃静!”
法官猛的一敲法槌,喝止了这位外国友人扰乱法庭秩序的行径。他转而看向沈夜北:“被告,你这些证据,大部分都与本案无关。为何出示?”
“法官先生。”沈夜北连看都不看那些暴跳如雷的西域人一眼,只是平静的看向台上的法官:“我提交这些证据,是为了向尊敬的法庭,也向全体华夏公民,阐释我犯下屠城之罪的根本目的。”
“……”检察官也愣怔了好半天。他这时才终于又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被告,你这是认罪了?”
注重程序的老法官责备的瞥了他一眼,检察官立刻噤声:“各方,还有证据须出示与否。”
检察官急急发言:“尊敬的法官,被告提交的这些证据与本案无关,他当庭放出来完全就是为了蛊惑人心挑动民意,简直其心可诛……!”
“检方,”法官冷冷道:“本庭问的是,你方还有证据出示与否?”
“我方也要求当庭展示录像!让天下人看看,新军是怎么杀人的!”
检察官气急败坏。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自作聪明,没在沈夜北“认可证据”那一瞬间出言反驳,竟因此被将了一军!
“驳回。”法官不客气的制止了他展示那些老太太裹脚布证据的意图,在场绝大多数人又一次松了口气:“再问一遍,有无其他证据。”
检察官吃了个瘪,闷声闷气:“没了。”
待沈夜北也点头确认之后,法官也松了口气:“最后陈述,检方。”
检察官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次正好找到了发泄口:“诸位!”
他面向旁听席上黑鸦鸦一片的人群,开始慷慨激昂:“我知道,经过刚才沈氏那一番‘声东击西’,大家都多少被影响了,认为那些死去的回鹘同胞并不冤屈。
可是!大家要知道,这些都无法改变沈夜北是个血腥残忍屠夫的事实!铁证如山,如果只是因为极少部分回鹘犯罪分子犯下的罪孽就随便扩大至对整个回鹘群体的仇恨,那么我们的国家何时才能安宁?动辄刀兵相向、血流成河这样的历史,何时才能彻底结束?!未来的华夏,应当是和平、博爱的国度,依靠暴力和屠杀,只会把全体国民继续拖进战争泥潭之中,百害而无一利!尊敬的法官和陪审团,请你们务必看清本案本质,用全体公民赋予的神圣权利,严厉审判这个人形魔鬼。
——魔鬼,就该回地狱里去!”
最后一句,堪称振聋发聩。摄影师们立刻纷纷把镜头对准沈夜北。闪个不停的镁光灯下,苍白俊美的男人居然低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低笑变成了冷笑,冷笑最后又变成了狂笑。在场所有人都有些不解,而不解中似乎又带了点莫名的恐惧——深植于人类这个种族骨子里,对于某种不可知、不可名状的恐惧。
他们怕的不是沈夜北。怕的,是沈夜北这瘆人笑声背后所象征着的“东西”。
“为了此后十年百年,华族人不至沦为独神屠刀下枯骨亡魂,这个魔鬼,我做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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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所有人意料,最终的判决结果来得格外的快。
“经与陪审团充分讨论及实名投票,现本庭庄严宣布判决结果如下:被告沈夜北,触犯联邦合众国刑法典第三十七条之内乱罪,因其情节严重,故判处其无期徒刑,不得假释。”
“当”的敲了声法槌,法警将判决书交给沈夜北。法官则威严的俯视着他:“被告,特告知你,本庭判决为终审判决不得上诉。但你有权于十五日内提起申诉,申诉将由本院及监察司共同复核。你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沈夜北表现的既平静又得体,丝毫没有被判处如此重刑的惶恐、愤怒、悲伤或者感慨。因为已经被判有罪,负责押送的宪警当即上前拿出手铐,而他也非常配合的伸出双手,任由施为。
再次走出最高法院大楼时,已是时近正午。
周围的喧嚣自不必说,可此时的沈夜北只想尽快结束这充满荒唐和侮辱的一切,因而只是微微抬头看天,尽量不去看四周那些众生百相。
“咔嚓。”一位年轻的摄影师抓拍到了这千载难逢的一瞬间。抛开拍摄对象特殊的身份和背景,单从美学角度——镜头里,尚且年轻的混血男子脸色略显苍白,却依旧俊美惊人;神情平静宛若闲庭信步,却莫名脆弱易碎,病骨支离……
简而言之,美成了一幅糅合西式写实与东方式写意双重美学的,画。
“沈先生无罪!”
人群中响起一道响亮的男声。紧接着,那群从早上站到现在的、“安静”的人一石激起千层浪,层层荡开涟漪。
“无罪!无罪!!无罪!!!”
“拱卫边疆何罪之有?!”
“公正司法,释放沈先生!”
声浪一层高过一层,最开始那些举着反沈标语口号的市民反而愣住了。他们显然也没想到,今天来“看戏”的人群里居然出了“叛徒”。于是两派人马很快打成一片……不是,打成一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四个字。
热闹极了。
“你们他妈的连屠夫刽子手都支持,你们还是人吗?”
“沈先生才不是屠夫刽子手,他是统一全国的大英雄!”
这是好好吵架的。
“得了吧你们,看看看看,还有一群女人抛头露脸出来干政,家里没男人管着就来对着别的男人发*骚是吧?”
“血口喷人!你们这群粗鄙不堪的东西,怎么能如此侮辱女性?!”
“这么羞辱女性,你老娘当初怎么没把你塞回子宫里,用吊思考的狗东西!”
这是发挥“传统艺能”,拿性相关下流话侮辱对方、试图让对方破防,结果反而被对方破了大防的。
“连法院都判他有罪了,你们还闹个什么?再闹我们就报警了!”
“呵呵,法院也都是被复兴党掌控了的橡皮图章,政/治/问题法律解决这种做法有什么合理性可言?!”
“报警啊!满大街都是宪警你看有人管你们不!”
这是图穷匕见,开始摇人的。
……
负责押送的宪警们不得不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们距离车子只有十步之遥,可支持沈夜北的人群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其中一名宪警试图鸣枪示警,却被另一个宪警给按住了。走在最前面的段迫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侧过脸看向身后的沈夜北:“请不要为难我们。”
沈夜北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吵吵闹闹的人群,最终落在那个熟悉的人影身上。女子隐匿于乱成一团的人群之中,清秀的面容上泛起淡淡笑容,于是这一瞬间,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