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裹着寒意,江蘅握着扫帚的手被冻得通红。校园广播里播报着下周的运动会通知,她望着操场角落那棵糖纸树,叶片间残留的糖纸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许星遥轻声念纳兰词的声音。
自从暴雨那天和解后,两人的相处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许星遥不再来三中校门口,而是把礼物藏在书店的教辅区最底层。江蘅总能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夹缝里,找到裹着防水布的草莓蛋糕,或是贴着枫叶贴纸的复习笔记。
这天傍晚,江蘅像往常一样去晨光书店。推开门的瞬间,她听见熟悉的争执声从二楼传来。“你最近成绩下滑得厉害!”许母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听说你总往三中跑,是不是又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妈,江蘅不是……”
“够了!”重物摔在地上的声响惊得江蘅一颤,“下周和张叔叔家的女儿去听音乐会,她刚从英国回来,和你才是……”
江蘅后退一步,撞到摆满绘本的书架。木质书架发出吱呀的响声,楼上的对话戛然而止。她转身想逃,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许星遥冲下楼时,眼眶通红,手腕上还留着被拽过的红痕。
“你都听见了?”许星遥抓住江蘅的手腕,指尖冰凉,“我妈她……”
“我没事。”江蘅抽回手,勉强笑了笑,“快回家吧,别让阿姨担心。”她转身要走,许星遥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书店暖黄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像一幅被揉皱的画。
“我不想和别人去听音乐会。”许星遥的声音闷在她肩头,“我只想和你……”
话没说完,书店的门被猛地推开。许母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目光扫过两人相贴的背影,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许星遥,跟我回家。”她的声音低沉而危险,“还有你,”她转向江蘅,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离我女儿远点。”
许星遥被拽出书店时,回头望向江蘅的眼神里满是歉意。江蘅站在原地,听见许母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当年陈雾的事还不够教训你?现在又来个穷丫头……”
夜晚,江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李雯说过的话,想起许星遥母亲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公正”二字,心里像堵了团乱麻。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许星遥发来的消息:“明天中午,老地方见,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第二天中午,江蘅顶着寒风跑到老槐树下。许星遥已经在等她,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木盒。“这是我从家里偷拿出来的。”许星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泛黄的案卷复印件,“是当年你爸爸的案子。”
江蘅的呼吸停滞。案卷上“许氏律所”的印章刺得她眼睛生疼,父亲的照片被钉在文件首页,眼神里满是疲惫与不甘。她颤抖着翻到证词部分,突然愣住——证人栏里,赫然写着“许星遥”的名字。
“当时我才十岁。”许星遥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在学校被高年级学生欺负,是江叔叔帮了我。后来他因为和那些人起冲突,被污蔑……”她哽咽着,“我想出庭作证,可我妈说小孩子的话不算数,还让我……”
江蘅后退一步,撞上老槐树粗糙的树干。糖纸树的叶片纷纷飘落,有片糖纸贴在她脸颊上,凉意刺骨。她终于明白许星遥母亲为什么一直反对她们来往,为什么那天在书店会说“离穷学生远点”。
“江蘅,我真的不知道……”许星遥伸手想抓住她,却被江蘅躲开。
“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愧疚?”江蘅的声音冷得可怕,“是想弥补当年的过错?”
“不是的!”许星遥急得眼泪直掉,“我喜欢你,和那些都没关系!”
“够了!”江蘅抓起案卷摔在地上,纸张被风吹得漫天飞舞,“我最讨厌别人的可怜!”她转身就跑,留下许星遥在原地哭喊。寒风卷起地上的糖纸,那些写满心意的文字在泥土里渐渐模糊。
深夜,江蘅在阁楼翻出父亲的旧物。褪色的保安制服口袋里,还留着半块薄荷糖,糖纸边缘的齿轮纹路和许星遥送她的一模一样。窗外传来雨声,她想起许星遥说过“孤独是被人撕开的裂缝”,此刻才明白,原来自己的裂缝里,早已悄悄长出了依赖。
第二天,江蘅没去学校。她躲在奶奶的小杂货铺帮忙,却在傍晚收到许星遥的短信:“老槐树下,最后等你一次。”
当她赶到操场时,天已经黑了。许星遥浑身湿透地站在树下,手里举着个玻璃瓶,里面装满了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这些是我在郊外捉的。”许星遥的声音沙哑,“你说过,萤火虫像坠落人间的星星。”
江蘅看着玻璃瓶里的微光,想起那些在书店度过的温暖时光。许星遥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把瓶子塞进她手里:“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但我对你的喜欢,从第一次在便利店看见你就开始了。”
糖纸树在风中摇曳,有片糖纸轻轻落在玻璃瓶上。江蘅望着许星遥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想起她手腕上的枫叶胎记。也许有些伤害早已注定,但爱也同样无可避免。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江蘅握紧玻璃瓶,萤火虫的光映在两人脸上,“你喜欢我,真的和过去的事没关系?”
许星遥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江蘅,你是我在雾里找到的星星。”她的声音混着雨声,却清晰得像心跳,“而星星,永远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而黯淡。”
远处传来打雷声,江蘅伸手抱住许星遥。玻璃瓶里的萤火虫越飞越高,照亮了糖纸树上残留的字迹。这一刻,所有的误会与伤害都在雨中渐渐消融,只剩下两颗心,在黑暗中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