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没有话痨属性的单身汉，至少其中一个确定没有，在不饮酒的情况下，这饭局结束得也快。
晚上七点不到，冯瑄和任川已经出了火锅店，开始往回走。他们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回宿舍，勉强还能同一小段路。
虽然刚吃饭的时候，冯瑄已经否认了和那女学生之间存在被他臆想出来的血缘关系，可任川还是多少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在临别前又好心了一次。
“你真不用我帮你打听打听？我可是有他们班辅导员的电话，给你问问又不费事。”
“任老师，好意心领了。但确实没这个必要，是我之前把事情想错了。”
“那行吧，我先走了，随时联系。”
“好。任川，Merry Christmas.”
“Merry Christmas,my bro, and have a good night.”
冯瑄不需要过马路去三号门，他左转直行就能到达自己的小区。
海陵的圣诞气氛普遍不及西雅图浓烈，但大学城是例外，这里沿街的商铺装饰无一不是围绕着眼前的节日主题。玻璃窗上贴着数不清的麋鹿，铃铛，绿树，还有那位慈祥的老人。
一路上看到的年轻大学生，无论男女，很多人手里都拎着一只小巧的纸盒，精美的包装里想必躺着一颗诱人的平安果。
而他，居然又在这陌生的人群里，看到了冯玥。
和傍晚那会儿不同的是，她此刻没背书包，手里也没有课本，仅仅一个人站在那里。身边的行人似乎都只是路过，而非她的同伴。
她站在一家生意很好的蛋糕店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光顾。
事实上，盯着橱窗里一排排蛋糕发呆的冯玥，心情极度糟糕。
南区专门做牛肉面的窗口，大师傅今天休息，她只能去隔壁打了一份旁的素面。极其难吃的青菜肉丝面，她在食堂坐了快一个小时，才终于把面条一根不剩地全部吃光。
回到宿舍，屋子里只有一个室友在。看得出来是精心装扮过的样子，见她回来，简单招呼了一声，就要拎着包离开。
门被轻轻地带上，四人间的寝室安静地只剩下她一个人。
以上这些，当然不会是她不开心的原因。
食堂的面条难吃本就正常，室友们要出去过节更是理所应当。
冯玥之所以会不高兴，是因为今天从中午开始，兰陵那边仿佛事先约好了似的，接二连三地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
电话她可以拒接，但短信却拒收不了。
“玥玥，是不是在上课，接不了电话？那你好好上课，不用回了。爸爸就是想跟你说一声，祝你今天生日快乐。下个月的生活费里多打了一笔钱，玥玥逛街的时候给自己挑一份喜欢的礼物吧。”
“我的小公主成年啦，妈妈愿你青春如歌，未来可期，十八岁生日快乐呀，宝贝！”
除了亲生父母的祝福，冯玥甚至还收到了冯琳琅的新婚丈夫，也就是她的新晋继父的短信。
“冯玥，十八岁是梦开始的地方，季叔叔愿你勇敢追梦，前程似锦。”
间隔两三个钟头后，继父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冯玥，你妈妈不想打扰你学习，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要知道。她的分娩手术下午一点开始，如果一切顺利，傍晚前就可以回到病房。到时候如果你有空的话，是否可以和你妈妈通个电话，她真地很挂念你。”
冯玥没有回复任何一条信息。一整个下午的高数课，她根本做不到平日里的心无旁骛。
课上心神不宁，课后心烦意乱。好在有个烦人精一路插科打诨，虽然有些讨厌，但起码打骂对方多少排解掉了她内心的一些焦躁。
这会儿一个人在宿舍，书看进去多少她也不知道，手表却起码看了有五六次。从下午五点开始，过个十几分钟就会再看一次。
六点半钟，手机铃声响起，看了是冯琳琅的来电显示，冯玥立刻摁了接听。
“喂，妈妈。”
“玥玥，宝贝，生日快乐，在做什么呢？”
“你还好吧？”
冯琳琅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冯玥知道妈妈没事后，只想赶快挂断电话，让她休息。
“没事，已经生完了。妈妈又不是没生过你，有经验，放心吧。”
十八年前的经验能管什么用，可冯玥只敢放在心里生气。
“那你多休息吧，我先挂了。”
“玥玥，等会儿，妈妈生了个弟弟，六斤六两，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特别可爱。”
他是男生，我是女生，怎么可能一模一样，你是不是早就不记得我出生时候的长相了，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
“恭喜你啊，儿女双全。”
这句恭喜，令双方都沉默了片刻。
“玥玥，今天过生日，晚上打算怎么庆祝？”
“等室友下课，和她们一块儿去市区吃饭逛街看电影。”
编瞎话都不用打草稿，反正对方也看不见，冯玥讪笑着说谎。
“好，玩儿得开心，妈妈不打扰你们了，记得晚上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嗯，妈妈再见。”
挂掉这通电话后，冯玥再也看不进去半页书，烦闷地把教材合上推到了桌子的角落。翻开笔记本，摁了开机键，打算上网偷点菜让自己放松一下。
刚上线，就看到了“人间百灵鸟”给她的留言，在今天凌晨五秒钟的时候。
“玥玥，生日快乐呀！”
“就说我是不是全网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以前你每年生日，可都是我陪着你一块儿吃面吹蜡烛的，都怪这该死的高考让我们天各一方，也不知道今年你身边多了哪些小妖精给你唱生日快乐歌呢。”
“哼，我不管，我很吃醋。”
“唉，我那养身的老室友又在催催催我关灯了。我要下线了，别忘了晚上吃蛋糕的时候，顺便帮我也许个愿呀。爱你。”
冯玥笑意盈盈地看完了所有的信息，回复了巧雅一声，然后决定出门去给自己买生日蛋糕。
其实楼下的南区食堂，就有售卖西点的窗口，但不管卖相还是口感，都实在没法恭维。
以前她打工的便利店旁边倒是有一家口碑不错的连锁蛋糕房，只是稍微有些远，但看在十八岁生日的面子上，寿星小姐勉为其难地在天黑之后又出了一趟门。
带上钱包，穿好羽绒服，冯玥临出门前又给自己缠上了一条厚围巾。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年会是个暖冬，可海陵这几天却冷地离奇。
幸好月初的时候，冯琳琅趁着自己还没住院，给女儿快递了一大箱的冬衣，不然冯玥怕是要冻地考虑逃课了。
出了校园，街上的行人变得更多。冯玥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想着，原来大家都这么不怕冷。
到了蛋糕房门口，大片的透明橱窗，很容易令她看到里头的店员正在新一轮上货。一个个刚刚完成奶油裱花的生日蛋糕，最小的看起来都有六寸的样子。
冯玥犹豫了，在思考要不要去隔壁的美好便利买那种已经切割好的片装蛋糕，虽然后者在过生日的意义上的确会打个折扣。
“要买生日蛋糕吗？”
意识到身旁的路人是在问她问题时，冯玥抬头看向了这名年轻男子的脸。相貌有些印象，她好像之前在学校门口见过。
“你，是任老师的朋友。”
“对，我和任川是大学同学。”
冯玥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判断他不至于会有恶意，可是那问题问得实在是过于自来熟了一些。
“师兄你好，我是这届海大计算机系的新生，我叫冯玥。”
“我知道。冯玥，你好。”
“出来买生日蛋糕吗？”
冯玥一时间想不到合理的解释，眼前只有不过一面之缘的师兄为何执着于她是否要买蛋糕这个问题的答案。莫不是他也想进去买蛋糕，希望找个女生帮他参谋一下款式？
如果真是这样，她也无妨帮他这个忙。
“嗯，师兄是要进去挑蛋糕吗？”
冯瑄心里有个钟摆，在人群里发现她的那一刻，就开启了工作模式。他上前搭讪，冒昧的举动，前所未有，不过就是在等一个肯定的答案。
今天是平安夜，大学城里多家面包房的生意都比往常更火爆。来买蛋糕的顾客里，自然有人是为了庆祝亲朋好友的生日，但其实更多的光顾者不过是为了节日氛围，应景地买块蛋糕，欢庆那位或许他们并不熟悉的耶稣的诞辰。
冯瑄只打算试探这一次，如果事后证明是他荒诞了，那么他愿意给这位师妹买一盒她想要的圣诞蛋糕作为补偿。
可她刚刚的回复，虽然没有明说，却在变相承认，她打算买的就是生日蛋糕。
仅这一句，已经足够。那只钟摆停止了旋转运动，随即自觉消失。
她的名字，他的院系，以及，平安夜的生日。
冯瑄没法在这么多的巧合面前，继续自欺欺人。
“一起吧。”
“呃，师兄，我就不进去了。他们家的生日蛋糕实在都太大了，宿舍也没有冰箱，买回去也是浪费。我去隔壁便利店买那种小包装的就好。”
冯玥解释清楚后就要和他告别，却被对方的下一个问题耽搁了离开的脚步。
“室友们一块儿解决，也吃不掉一整块吗？”
“啊？哦，她们今天都去市区过节了，宿舍就我一个人。”
一直站在蛋糕店的门口，却不进去光顾人家的生意。冯玥已经觉得稍微有些尴尬，然而陌生师兄的下一句话，却令她窘迫万分。
他说，“冯玥，我可以和你一块儿庆祝生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