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楚绵看着她腻在厨房打扫的哥哥嫂子表情复杂地去学校了。
风嗖嗖地刮，落叶被卷起肆意乱飞。远处，颜色浅淡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太阳终于被淹死在云里。
她讨厌这样的天气。从她有记忆开始，这里的天气几乎都是这样。但自从江显出现和她哥哥在一起后，天气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风小了些，太阳死气沉沉地感觉也淡去不少。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
“嗨~楚绵，去学校吗？”对面一个高个子男生打招呼道。
“嗨~是的。要一起吗？”楚绵笑道。这个男生与之前楚绵周围的男生一点都不一样。他们尊重女性、尊重个体差异，温和有礼。总之，和她之前的对象与爸爸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也许某人的胡言乱语是对的。楚绵笑了一下，想起了吃完饭楚慕洗碗时，江显对他说的话。
“绵绵，你做出这个选择，其实我一点都不意外。”用手支着脸的江显突然开口。
“终于承认了吧。你肯定是做了什么才会对这个问题这么有把握。”
江显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你应该最清楚。况且，我不是对这个问题有把握。我是对你有把握。”
楚绵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重复江显的话：“对我有把握？”
“准确来说，是对你对你哥哥的感情有把握。”
楚绵沉默了一会，眯着眼睛说：“你不会要和我哥分手吧？但是又怕我哥想不开，就想让我顾及兄妹情，到时候安慰他。对不对？”
楚绵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对准江显。
江显举起双手，表情严肃地说：“对。所以，你会吗？”
“拜托，他可是我哥。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关心他的生死的。你为什么要和我哥分手啊？”
江显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刀推得远一些，“你哥哥并不是没有受到你们爸爸的影响。他每时每刻都在和‘影响’斗争。他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应该很累，不然也不会任由谢砚杀死他。”
楚绵想起前几天躺在床上的楚慕，眼睛红了。她一直在错怪她哥哥吗？
“那次在医院，我看到楚慕的身体上布满了疤痕。”
楚绵的眼泪落下，滴在手背上，“小时候我第一次被打的时候，他说他会替我分担。我以为……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嫂子，我哥他有点蠢啊。”
江显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笑着揉了揉楚绵的头，“是啊。但是你很聪明。”
江显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楚绵。楚绵收拾好情绪后，问：“所以你真的要和我哥分手？”
江显无奈地摇头，“只是短暂的。小别胜新婚，你也可以理解为情趣。”
楚绵：……你在说什么？
“妹妹啊，如果没有事情，你可以出门玩玩。今天出门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哦。”
楚绵合理怀疑是江显觉得她妨碍了两人做些不可言说的事情。
“咳咳。”楚绵不小心吸入了些粉尘，猛地咳起来。旁边的男生立刻递过去一瓶水，“先喝一点吧。刚开的，我没喝过。”
“谢谢。”
两人一路上聊了很多，分别时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楚绵走了几步看到前方树下围了很多人。她走过去发现是沈萧在弹吉他。树冠上挂的小彩灯不停闪烁。灯光映在沈萧脸上，好看的紧。
而严究规矩地站在围观群众里欣赏。楚绵脸上的笑意更甚，心想：“不错嘛。人才就应该被看见。”
一曲结束，沈萧看到楚绵直接将楚绵也拉至中央，“绵绵，我们一起吧。我弹，你唱。”
楚绵难得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好呀。唱什么呢？”
沈萧飞速看了一眼严究，神秘地笑了下，凑近楚绵耳边轻声道：“我那天给你看的。”
吉他响起，楚绵的声音跟着节奏出现。
“应是命运做局，你我相逢此间”
“人自天外而来，解此间忧愁”
“可知忧愁无解？此间本唤忧愁”
“可知忧愁无解？原是忧愁勿解”
奇异怪诞的节奏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歌曲很短，很快结束了。
另一边，楚慕长出一口气道，“我听到你和楚绵的对话了。本来我还对你做的事情一头雾水。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哦？说来听听，我给你纠正一下。”
“你让楚绵和沈萧、严究接触，是想让楚绵打破两人关系之间的平衡，重新建立一段真正相互鼓励的关系。对于楚绵，你让我去爱她、支持她，让她适应新的相处模式。你那天去找殷老，一直模仿的是竹焰。下一步，你会带竹焰去找殷老。”
江显点点头，“你妹妹说错了。你很聪明。但是这样闭环并没有形成，你和谢砚怎么办呢？”如果还有隐藏更深的灵魂分元怎么办？
楚慕的眼睛意味不明地闪烁了一下，“我猜你就是我的钥匙。但是你要离开，你把钥匙交给了楚绵。而谢砚，你只用把他引到这个圈子中就可以了。”
江显打了个响指，“bingo~”
他凑上去，在楚慕的嘴唇上碰一下，一触即分，“这是你的奖励噢。”
楚慕艰涩地说道，“你不用这样努力地哄我开心。我会慢慢接受你的离开。”
“是吗？”江显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如果我们以后并不能重逢，你也会接受？”
“我们会重逢的。我相信你。”
“好吧。”江显将全身重量压在楚慕身上，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嗯。我们一定会重逢。”
两人躺在一块，进入了梦乡。
梦里很乱，江显好像梦到了自己是谢砚学生时的样子，有好像梦到了他的老师是另外的陌生人。两种不同的情况交织、争斗。在江显的梦里不停变换，争着占据主导地位。
睁开眼睛时，江显头痛欲裂。他猛灌几口凉水才缓过来。回头看到楚慕的脸，手指真实的触感让江显恍惚了几秒。好真实啊。
“醒了？”
江显点点头，快速穿衣去洗手间。凉水第五遍冲过皮肤时，江显才堪堪压下心中的不安。
等江显下楼时，楚慕已经将做好的食物端上餐桌，“早餐我还是会做一点。尝尝？”
江显笑道：“乐意至极。”
如江显所说，两人吃过饭后去坐地铁。不过这次他们要在中途下车，去找竹焰。
出了站，没找到竹焰倒是先见着了谢砚。
楚慕孩子气地冲谢砚打招呼，脸上写着“嘿，没想到吧。我不仅没死，还有对象。”
几天不见，谢砚仍旧是那副模样。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腕处细长的疤痕。
江显将左手臂挎在楚慕右手臂上，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对谢砚说：“老师，我们过几天结婚。欢迎你来参加。”
说着，他竟然从口袋里真的掏出一张婚礼请柬。
新郎：楚慕
新郎：江显
请柬是信封样式的。打开后就是一张占了大部分面积的两人合照。请柬内容可怜巴巴地缩在照片底部。
楚慕看到照片时，心中一惊。他什么时候拍的？
照片上江显背靠着门，衣领微敞，眼睛里楚慕的倒影清晰可见。空气中的水汽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暧昧不清。楚慕则一手放在江显的腰上，一手将江显的双手按在门上。
谢砚呆滞了几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恭喜你们。”照片在他的手中渐渐扭曲变形。
“老师，轻一点。照片都变形了。”
谢砚收紧的手猛地松开，“不好意思。”
“老师，我很久没见您了。要不咱们去喝个奶茶吧？”
于是，三人一起进了奶茶店。
“噢？老师，上次严究抱怨说您总是抄袭他的论文，是真的吗？”
谢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还没有做好被秘密被戳破、面对一切的准备。
江显却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样也没事啊。你只是一时拿不出成果而已。别人也不会因此否认你之前的成就啊。”
他随手拍了拍楚慕，说：“这家伙已经很久没有去上课了。不过，你不要学他。”
谢砚呆愣几秒，无奈地摇摇头，“不是的。我不在意这个。”
江显点点头，“是的。你不在意这个。你在意的是你是不是人群中心，你是否达到了引起你父母在意的程度，你是否得到了爱。”
隐埋于心的东西被别人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谢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不知道怎么反驳江显，因为江显说的都符合事实。
“可是老师，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方向？背道而驰。违法犯罪，杀烧抢掠也可以引起你父母的注意呢。”
楚慕深吸一口气。他虽然不清楚违法犯罪是什么，但杀烧抢掠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敲了一下江显的头，“别听他的，杀烧抢掠的话你会死的很惨。”
江显无辜地摊手，“我只是给老师提建议啊。”
“哈哈，开个玩笑啦。不过老师，我说认真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一劳永逸的那种噢。”
江显向窗外一瞥，就看到竹焰。他诡异地笑了下，“我出去叫个人。”
一会，江显拎着竹焰的领子将人拎了进来。竹焰不遗余力地在后面疯狂输出。素质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骂骂咧咧的竹焰看到谢砚时突然熄了火。老实巴交地坐在楚慕旁边。
“不和你的老朋友打个招呼？”江显笑眯眯地说。
“屁的朋友。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他天天让严究来欺负我。”竹焰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活像只青蛙幼崽。
江显凑到竹焰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看他文绉绉的，力气肯定小，也不会打架。严究也没在这。你想不想打他一顿出出气？”
竹焰听了他的话，有些动摇。但想到严究之后可能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回来就有点退缩。
“怕什么？他只能靠严究。只要你动手，他肯定是被打的那个。而且严究以后也不会听他的。他要换个导师了。”
竹焰心里的火被一点点点燃。他“噌”地一下站起来，握起拳头就朝谢砚脸上招呼，“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畜生！你让你的学生欺负一个高中生，你是人吗？狗东西，今天我就教你做人。”
竹焰的每一拳都结结实实地落在谢砚脸上。谢砚没躲。别人也没拦着。这是谢砚自己做的恶，他得自己承担。
待竹焰第二十八次抬脚踹向谢砚时，江显一把抱住他的腰，将竹焰提起放到自己身后。他拍拍竹焰的头，轻声道：“好了。既然你发泄过了，接下来就让我就替你善后吧。”
竹焰回味着自己刚才身体悬空的感觉，眨巴两下眼睛，陷入了沉思。江显，你才不是人啊，说屁话欺骗高中生。
谢砚狼狈地躺在地上，眼神空洞。手腕上的疤痕居然渐渐渗出血来。
江显向谢砚伸出手，将谢砚拉了起来，“老师，半大的孩子猛如虎，我实在没拦住。而且老师，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谢砚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也是渴望他打我的。”
江显笑了一下，“老师也意识到了啊。看来您也知道您真的很欠打。”
江显将楚慕拉到谢砚面前，“你看楚慕有没有什么变化？”
谢砚抬起头，盯着楚慕看了几秒，“他很幸福。”
“你也可以这样的。老师，你甚至比他还要优秀，你的家庭情况比他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你可以比他幸福很多。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造成的。你还要继续你的选择吗？”
谢砚摇摇头，“并不是我比他优秀，我就会比他幸福。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光顾我，我才不会幸福。”
江显歪头，“哦？那首先要搞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是什么呢？如果能帮上忙，我会很开心的。”
“他想要什么？哼。他这种装的要死的人想要的不是名就是利，有什么可问的。浪费时间。”竹焰在旁边插嘴道。
“老师想要的是这个吗？”
谢砚再次摇头，“我想我的父母看看我的样子。”
竹焰说：“那你去找他们呀。在这说有什么用？”
谢砚垂下头，“他们不在了。”
原来这里的谢砚父母已经不在了。也难怪谢砚固执地不肯接受楚慕，不肯接受自己任何一点不符和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