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皱紧了眉头,整个皇宫与太子不合………
他突觉浑身冰冷,声音也不自觉的颤抖:“你是九公主?”
阿九点了点头,见侍卫反应,她心中庆幸,虽固执,但好在是个机灵的。
得到肯定,侍卫却红了眼睛,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扶摇看的一头雾水,出声呵斥:“不是,你哭什么啊!”
侍卫闻言哭的更伤心了,他哽咽着,声音低裂而断续:“我放你进去,我就活不了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而眼前的七尺男儿却哭成了泪人。
“可你不放公主进去,耽误了要事,你也活不了!”
扶摇没有意识到什么,将话说的极是严重。
侍卫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点头。
“我知道!”
他说,可老父母健在,大哥有幸娶妻,膝下已有一双儿女。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条路退无可退。
侍卫压抑着脸上的悲凉,视死如归的说道:“死我一个总比死全家好!”
他抬头祈求的看着阿九:“公主慈悲,定不会牵连我的家人。”
阿九淡然的注视着,扶摇却险些惊呼出声:
“你这是什么逻辑!活该心善的来退让是吧!”
侍卫眼睛通红,扶摇也不甘心:“你知道这深宫大院里,退让意味着什么吗?”
阿九拉着扶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她看向侍卫,一言不发。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
那少年脸庞上的稚嫩还未退却,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有大好年华………
她突觉心中悲凉,抬头看着天蒙蒙亮时有些灰白的天空,呼出一口浊气。
长天一声闷雷,雨势决堤而下,阿九呆滞的抬起脚步,走进了雨中。
她要回去,她想她不能将这样稚嫩的少年送到阎王殿去。
满天的青霭将云天遮蔽,丝丝绵绵的雨将人淋成了落汤鸡。
秋寒的冷意让跟上来的扶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面色发白的追问阿九:“公主,就这么放弃了吗?”
“放弃?”
喃喃的咬着这二字,阿九如梦初醒。
她不能放弃!
前世,娥罗破封印而出的日子,就在狩猎宴归来不久之后。
不,事情远比这还糟糕!
而整个狩猎宴都由拓跋闳的势力全程陪伴在父皇身边。
她靠近不了父皇,甚至与父皇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看吧,这就是慈悲,拓跋闳抓住了她的慈悲,轻轻松松的便拿捏了自己。
她停下了脚步,任沁凉的雨珠打在脸上,目光所及处,是一耄耋老人撑着油纸伞从如雾的雨中踉跄的走来。
扶摇顺着阿九的目光看去,惊呼出了声:“公主,前任刑部尚书张大人不是已经告老还乡了吗?又何故出现在这里?”
阿九没有说话,她们与老人擦肩而过,最大的交集也不过是点头之礼而已。
如此看来,这条路,她又何尝不是退无可退呢?
她抬头看了看倾天而下的雨势,面上随即闪过痛苦。良心告诉她,她应该走,可理智又在劝导她,
她不能走,走了便是心软,迎接她的便是与上世一样的结局。
侍卫甘愿为家人赴死,那她呢?她走错一步,何不是万劫不复?
佛割肉喂鹰,以生死殉大道,可阿九已经不是佛了,她已被满天神彿抛弃,她已经一无所有,只能靠自己了。
如果连自己都靠不住,她又该何去何从?
慈悲,这种东西,她不需要了!
任雨水打湿脸颊,阿九低低的笑出了声。
理智战胜了良心,所以她跪在了雨中,她知道这一跪意味着什么,但还是跪了,一跪便是很久。
礼乐的钟声从乾承殿传了出来,殿内歌舞升平了多久,阿九便跪了多久。直到她再也坚持不住,逐渐感觉头脑昏沉,视线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岚泽的大床上,流苏一脸严肃,而扶摇却在一旁不停的打着喷嚏。
安公公守在阿九的床榻边,见她睫毛轻颤,睁了眼,激动的直拍手。
“多亏了张大人提了一嘴,要不然公主你啊,可就受罪了!”
紧闭的宫墙,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要阿九在那雨中跪个一天一夜,也没人知道啊!
父皇很快来岚泽看了她,他本意是想给阿九一点下马威,也没想到自己的孩子会被拦在殿外不让进门,当即便发怒斩了那不长眼睛的守卫。
阿九烧的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听着帝王宽慰她的那些话,却溘然握紧了拳头。
可转念一想,她又有什么资格愤怒呢?
她也是这场死亡的推动者。
这一刻的愤怒显得她是那么的虚伪!
阿九自嘲的笑了笑,看去床榻旁正襟危坐的帝王说道:“他也是奉命行事!”
话一出口又觉得多此一举。
帝王不知道吗?
不,他知道,他知道守卫是奉命行事,当然也知道他奉的是谁的命,可他不可能去怪责始作俑者。
为了大局,还得帮他遮掩!
这些阿九都明白,她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然后便聊起了那突然出现的高濯灵女。
“父皇,当心高濯来的那位灵女,她投诚是假,另有所图是真!”
可帝王听了却不开心,他觉得阿九是在杞人忧天。
高濯的边境,已是他北魏百万雄兵压境。
一个女人,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父皇………”
阿九想从床上起身,却被帝王不耐烦的按了回去。
得胜而归的是太子麾下的人,荣誉自然有拓跋闳的一份,如今阿九的这些话,与帝王而言无非是别有用心。
可他又不能对阿九怎么样,只得岔开话题说:“过几日我与你阿弟要去萧山狩猎。”
萧山…………
阿九皱眉,张嘴想说什么,帝王明显不想听,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同去的还有各个重臣的家眷妻女。”
他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难得的开心事,也顾不得阿九全程面无表情,竟是乐出了声来。
这父女二人压根就不在一个状态上,让一旁的安公公有些不忍直视。
“届时那些个英姿飒爽的儿郎们,定能招些个闺中女子青睐,我也算做了一件美事!”
什么英姿飒爽的儿郎,什么闺中女子青睐,去的儿郎都是拓跋闳的人,至于那些闺中女子,又有几个的父亲不是在朝堂之上持观望态度的?这不就是变相的给他的好儿子拉拢朝堂势力了?
就怕你儿子不理解你的一番苦心啊!
阿九见父皇一脸美事的望着房梁傻笑,嘴角微不可闻的抽了抽。
“父皇………”
阿九扯着干哑的嗓子唤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帝王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敛,低下头来倾听。
“父皇因该派人暗中调查祁清雪来此的目的!”
这丫头简直是太不解风情了!
帝王收敛笑意的脸上出现不耐,甚至有发火的迹象。
“哎呀,你可真是晦气!”
帝王被阿九不识抬举的举动激怒:“你能不能别再提那挡子事了!”
“不能!”
阿九咬着祁清雪来历不纯死不松口,帝王逐渐感觉到了心累。
“阿九,你弟对你可不差,萧山一行还是他专门求的父皇带上你!”
阿九闻言冷笑,毫不避讳的揭穿拓跋闳的阴险算计:“好半路埋伏重创我吗?”
“你!!”
帝王噌的一下站起了身:“你简直不可理喻!”
面对帝王的执迷不悟,阿九开始装死。
帝王气的吹胡子瞪眼,他气势汹汹的扭头就走,出了岚泽的门又折了回来告诫阿九:“国家大事面前。你莫在耍公主脾气。”
安公公见着龙颜大怒,赶忙小跑着前去宽慰:“陛下莫气,公主也是担心陛下,担心北魏才忧思过盛了些。”
帝王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随后便让安公公留下,将他提前挑好的补品送上来,临走时特地嘱咐由太子的名义送出去。
安公公点了点头,见帝王离去,才去慰劝阿九:“公主莫要气着身子。”
他笑的优雅,坐在了帝王坐过的凳子上,用眼神示意流苏与扶摇出去。
阿九闭着眼,不打算搭理他。
而他却凑近了些,在她耳边悄声的说着:“公主莫要担忧,安心的去,主子会安排妥当的。”
阿九紧闭的双眼猛的睁开,待她肯正眼瞧去的时候,安公公已经起了身,让扶摇与流苏进来,同她们一起进来的,还有宫奴们捧着的各色珍品。
“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老奴送过来的,公主殿下可莫要辜负好意啊?”
安公公将帝王的嘱咐办的妥当,然后行了礼后,便转身离去了。
仿佛方才低声的话语,都是阿九恍惚间的错觉。
阿九再也无心躺在床上,她挣扎着要起身,大门关闭的震响刮起一股冷风,将屋檐下的灯笼吹的晃动。
“陛下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流苏看着紧闭的宫门在烛光下呈现出些许的灰败之色,有些怅然的开口:“或许是人都会老吧!”
老了就难免会犯糊涂!
阿九强撑着晕沉的脑袋坐了起来,分析道:
“北魏几十万大军架在高濯的咽喉,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扶摇有些担忧的问:“那么公主你呢?届时还会出手吗?”
她知晓公主慈悲,若是娥罗一出,再次祸害四方百姓,她定不会坐视不理。
那岂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