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而起的烟火在漆黑的夜里绽放,噼啪燃烧的炸开声混杂着人们的喧闹隔着很远传了过来。
扶摇听的烦躁。低声骂了句:“一群捧高踩底的东西!”
她走到半掩着的窗前,将窗扉关上,免得听了烦心。
可安静翻越着手上书籍的阿九却停顿了下来,她视线并未离开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体,出声询问了句:“什么事这么热闹?”
阿九既然问了,扶摇只能硬着头皮说,但她的声音里总归还是带着气的,语气便冲了些。
“还能有啥事,昨日那左相府里的慕容小将军,挫败高灈大军凯旋归来了,陛下正在给他接风洗尘呢。”
一想到各个宫廷里的妃嫔皇孙都受了他的光。鞭炮齐鸣,绫罗绸缎一匹匹的送着,唯独没人来岚泽,气的差点跺脚。
阿九闻言眸光微冷,前世那个在边疆让敌国闻风丧胆的杀神小将军,可不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阿九的目光落在字里行间上,可她的心思却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前世的自己为大局考虑,任他人欺凌。
如今在她的反抗之下,拓跋闳皇权不稳,急招能将回京,意图不言而喻。
可是,不该是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吗?
父皇,都是你的儿女,上辈子你怎么就轻易的放弃了我呢?
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不过上辈子阿九的一路妥协让拓跋闳过的太顺风顺水了,竟是没有想到父皇对他上心到这种程度。
阿九低垂的目光一凛,轻笑一声,看来得下狠手!
一旁的扶摇完全没有注意到阿九身上散出的冷冽寒意。还在不停的抱怨:“公主你明明已经服了软,陛下为什么还要将事做的这么难看?”
阿九没有回答,翻越的动作一缓,薄薄的一张纸被指节托着,迟迟不再落下。
寝殿里鸦雀无声,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抬头问询一旁的流苏:“大败高濯凯旋归来的军队中,是不是还有一位女子?”
流苏闻言,面色讶异:“公主你怎知?”
阿九没有回答,只是冷笑。
该来的,还是来了。
阿九告诉流苏:“她叫祁清雪!”
高濯的灵女,也是夺她气运而拯救苍生与魔神爪牙下的命定之女!
她倾国倾城,绝世无双,华姿引百鸟,歌喉如雀鸣,百花都衬之失色,日月愧之无光。
早年拓跋闳对阿九明里暗里的算计惹来了流苏不满,便在江湖上寻了些旧时好友进去太子府做了眼线。
经阿九一提醒,流苏才将原委道来:“她是受高濯帝王之令,来与陛下商讨投诚之事。”
一旁的阿九听后低低的笑出了声:“投诚?还是另有居心?”
此去五百里,有一处幽闭的庙宇,庙宇的最高处,有一座玄铁打造的佛塔。塔的四周无遮蔽之物,整日被烈日直照。
阿九放下手中书籍,烛火映着的她的轮廓忽明忽暗。她压低了声音,幽幽的说道:“你们是不是忘了,北魏幽都岭中的九天慑魔塔里还关押着什么东西?”
听完后的流苏与扶摇不禁吓的一哆嗦,倒吸了口冷气。
“公主…………”
扶摇胆子小,声音渐渐染上哭腔:“你………你可别吓我!”
这一刻向来强势惯了的流苏,见了她那副样子,也不笑话了,她一张煞白的脸,露怯而颤抖的模样,比扶摇也好不到哪里去。
宫廷里,有几个人不知道,魔头娥罗在十几年前□□了一个女人。
后来,那个女人悬梁自尽,娥罗便在北魏为非作歹,祸害百姓。直到云游此处的智空大师出现,才将那魔物镇压在佛塔下,直至日照之邢焚光他的妖魂为止。
而前世的祁清雪,便是假借着投诚之意,为这魔物而来。
有些秘密本该随着当年被屠杀如山的尸骨一般烂在这宫廷的断壁残垣里。
可惜,她重生归来,终究是天不如人愿!
那就走着瞧吧!
“走吧!”
阿九慢条斯理的起了身,示意扶摇跟自己走一趟。
“去哪里?”
面对扶摇不明所以的追问,阿九没有回答,她走到窗前,手指轻轻一推,满天华彩便在她眼睑内绽放。
反应过来的扶摇立即变得不甘起来:“陛下那样对您,还管他们干什么呢?”
阿九沉默,然后坦荡的承认:“我没那么好心。”
说完微抬起手腕,注视着血玉连环微弱的红光正贪婪的吸食着自己身内涌动着的金色气运。
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想,气运被夺,祁清雪塑出金身法相的那一刻,也到了她彻底被抹杀,再无翻身的时候!
无论迎接她的是什么样的结局,想要远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就必须得争到些什么!
她似乎有自己的谋划,见扶摇不信,便道:“何况奸佞在父皇身边,你认为我的话父皇又听去多少?”
阿九的心思,扶摇越来越难猜透,于是她不解的开口:“那公主为何………”
为何还要去乾承殿吗?
“父皇信谗言是他的事,说不说,那是我的事。“
何况算算时辰,也该是时候了。
与上一次的妥协不同,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笑泯恩仇。
毕竟在某些事上父皇与拓跋闳也存在一定的分歧不是吗?
拓跋闳,与其说他像一个合格的政客,不如说他更像一个狂热的赌徒,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祁清雪身上。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现在形势对他如何不利,等日后祁清雪夺运已成,一切便能瞬间逆转。
这是拓跋的底气,也是他一路走到黑的决心。
可他的底气与决心,父皇可不知道!
故而与拓跋闳的破釜沉舟不同,若是能有别的法子,父皇还是想通过缓解她与拓跋闳的矛盾,让拓跋闳顺应天命来继位。
至于什么法子?那就不在阿九的考虑范围内了,她要做的,便是给父皇这个台阶的同时引君入瓮了!
毕竟她若是不请拓跋闳,拓跋闳就要请她了。
因为祁清雪已经带着她的馊主意,以慕容宸均为引荐,与拓跋闳见面了!
前世祁清雪为了成功的放出魔头娥罗,便与拓跋闳狼狈为奸,以慕容将军凯旋归来而设的狩猎宴相邀,却在半路命杀手潜伏,差点取了她的性命。
流苏为救她而死,而她事后还要拖着被杀手重创的身子给他们收拾残局!
最后导致她被重创防线失守,加快了祁清雪夺运的速度!
若是不想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她得反客为主才行!
即便她拒不了这场鸿门宴,她也得把他们射向自己的箭矢狠狠的扎回去才是!
既然拓跋闳想破釜沉舟,不惜牺牲北魏无数老百姓的生命。那她就让他沉到湖中心去,永远浮不上来!
也好让她的父皇看看,这就是他亲自挑选的好储君!
阿九扯了扯嘴角,出了岚泽的大门,扶摇总觉得此去不太顺畅,一刻也不敢怠慢,赶忙跟了上去。
岚泽夜深,数的过来的熟眼人寥寥无几,四顾茫茫,皆是一片岑寂萧瑟。
唯有某些别有居心者,恰巧与她们擦肩而过。
她们明明都是如花的年纪,却都各自背负着使命,在本该天真烂漫的时候,如同游夜间游荡的鬼魂般,面容木然,连行礼都透着一股死气。
扶摇方才与阿九一路走来,心中也恨过,公主明明对她们那么好,衣食不亏,从不打罚,可为什么她们还是要妄加迫害?
可这一刻她看着她们那麻木不仁的样子,又想开了。
岚泽到乾承的路,从青灯寥寥到满目星河,人影稀少到掎裳连襼。
这一路过来,她们已经不知道承接了多少人异样的目光。
扶摇只顾着低着头走路,到了乾承殿前,宫卫将青戟一横,拦了去路。
“陛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扶摇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即出声呵斥:“你大胆,公主都敢拦!“
侍卫闻言皱眉,他将阿九打量一番,突的冷笑出声:“既是公主,为何不在宫宴上?”
扶摇正要说话,便被阿九拦下,她告诉守卫:“是有些事耽搁,所以来晚了些。”
面对阿九的解释侍卫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看是压根没邀请你吧!”
“你…………”
一旁的扶摇憋着一肚子火,呵斥侍卫:“你没见过公主长什么样子?”
侍卫冷笑:“不巧了,没见过!”
反正无论是什么样子,都不是眼前人这种不着装饰的样子。
“你………”
扶摇气的够呛,反是一旁的阿九平静的开口:“小兄弟,你看着面生,是刚调来的?”
侍卫不懂阿九何故有此一问,却是皱着眉头承认:“那又如何?!”
“我有一件要紧的事,要求见父皇,若是不让我过去,恐有严重后果!”
她话说的重,谁知却遇到个认死理的。
“若是放你过去,后果就不严重了?”
阿九见此人固执己见,也不恼,她知是拓跋闳有意为之,便将话摊开了说:“我虽于太子不和,但却实有要紧事,还请小兄弟务必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