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起围困客栈的军队。他终于听懂了谢同尘话中潜藏的含义。
从他在落山别院被抓到时他就该想明白的。白尘绝的面色渐渐转为苍白。他扯开挡在他身前的白觅安,故作凶狠:“那假如我不想跟你走呢?”
他带着颤抖的声音让白觅安心中的怒火腾地升起,几乎控制不住现在就上前把谢同尘打死的冲动。
谢同尘没把他放在眼里,现在他的眼中只映照着白尘绝一人的身影。他站着那看着白尘绝,那种静静的注视让白尘绝缓缓感到不寒而栗。
“退后!”白觅安低喝一声,白尘绝尚未来得及有所举动,便看到谢同尘动了。
不,不是谢同尘。
是扭曲着涌出,极为霸道的煞气。
——小小一间客栈中,此刻竟然站着两位顶尖的煞星之体!
白觅安曾见过那煞气,当时在王帐中,器物所沾染的极其微弱的煞气皆如刀刃般刺破了他的皮肤。
赤龙一般的煞气呼啸而至,白觅安咬牙用煞气注入长剑,以剑相抵。
那一瞬间,气浪冲得他鬓发飞扬,一口鲜血涌上喉间,强大的力量却迫使他脚底后滑,与地面发出巨大的剐蹭声。
谢同尘仅仅是看客般抱臂站在不远处,漆如点墨的黑眸淡然地看着他奋力的挣扎。
可对上他视线的一瞬,白觅安心头一惊,本能道:“你……”
他被谢同尘眼中的憎恨所惊,余光瞥见身旁丢了魂般的白尘绝,咬牙硬是顶住了这一击:“我不会把他交给……”
“咔嚓”
于此同时,骤然狂暴的煞气冲断了长剑!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小半个客栈皆塌了,烟雾四起,白尘绝终于回过神,惊呼:“白觅安——!”
他全身发抖,一头扎向坍塌处,却在断层面前止步,愣愣地看着残砖碎瓦和缥缈的清烟,忽而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
——白觅安会不会出事?他已经不敢想这个问题。
脚步声靠近,白尘绝没有动,任由谢同尘抚上他的面颊。湿热潮湿的触感在面上晕染开。
谢同尘俯身擦拭他面上的泪痕,声音怜惜:“煞星命硬,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与其担心他……”
危险感沿着对方冰冷粗糙的手掌,如微电般传递至全身,让白尘绝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近乎本能地,他化作狐形便想逃窜,却被人直接拎住了后颈。
“……”
谢同尘低声说了一句话。
下一刻,白尘绝惊恐地发现自己被迫变回了人形,剧烈的痛感自全身蔓延开,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他哀哀求饶:“……谢同尘!”
“又想逃走吗?还是想去找他?”
黑发华服的青年眸色深深,声音如同叹息:“不会再放过你了。”
……不、不对……
这一切与他相识的那个谢同尘截然不同,白尘绝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想起刚刚与白觅安对赌的内容,他更觉得窒息。
“谢同尘……”他几乎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短短的三个字他只觉得说了许久,呼吸急促带来的窒息感让他无力的握住了身旁人的小臂,最终松手坠下。
……怎么会这样。
这是他失去意识之前,脑中最后的话语。‘
几日后。
皇帝南巡归来即将回京,这次南巡不仅扩大了疆域,还发现了一处新的乐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街巷。途经苏城,圣上下榻在当地官吏早早清扫妥当的行宫中,此刻,离回京已经不过只剩十余日的脚程。
日头毒得很,汉白玉的砖石亮得刺眼。一行宫女守在屋檐下,其中一个得了吩咐后,带着抬冰鉴的小太监进屋。
这些人原先都是留守在行宫之中的人,先前未得瞻仰天颜,一朝得到机会侍奉身侧,自然都兴奋得很。
这宫殿原本是给盛宠的妃嫔住的,自然富丽堂皇,引得其中一个小太监憋不住地东张西望。正好被踏出殿门的内监看到了,用手中拂尘狠狠敲了一下头。
内监压低声音:“看什么,小心你们的脑袋,陛下可就在里面呢。行了,先放在外殿,现在都不许进去。”
随着这句话,不远处的轻纱帘帐无风自动,隐约可见人影。自然没人敢抬头一探究竟。
帘帐之后,卧内弥漫着浓烈的异香。
白尘绝睁开双眼,头晕目眩,忍不住按上额头,细细按了好一阵才稍微缓解。
听到帘幕中的声音,一阵匆匆脚步由远及近,接着稳而有力的手将他搀起。
年轻的帝王含笑着看他:“兄长可是身体有所不适?让人叫太医过来。”
白尘绝无力地依着身后的身躯,他自然发觉了身体的不对劲,可却还无办法,提不上力气的身体甚至只能依靠那罪魁祸首的搀扶。
“你……”
白尘绝心里慌张起来,那一刻,他才感觉一切事情都已经脱离掌控。
谢同尘发觉怀中人在细细地发抖,那张白皙的小脸甚至没有他的手掌大,就这么错愕地看着他,一副可怜又招人的模样。
只是下一刻,他就被白尘绝毫不留情的推开。
白尘绝调动周身的灵力,可一切努力挣扎皆石沉大海,只让他的身体稍稍多了些力气。
现在的他简直比一般的凡人还要孱弱。
白尘绝气极,眼圈泛红:“别叫我兄长!”
这句话让面前人顿住了,白尘绝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似乎说重了,正迟疑,就听面前人开了口。
谢同尘慢条斯理道:“兄长,你一次两次的戏耍我,不会真的还以为,我还会向往常一样待你吧?”
“或许你不知道,就在你昏睡的几日,国师和监天鉴的人已经清剿了你这些年藏的那个地方,青丘。”
他像抚摸珍宝一样抚过白尘绝的面颊:“你一族的人都在朕手里。”
“——而你,只是我带回来的俘虏,我的战利品。”
白尘绝脑中嗡的一声,第一次没过脑子的直接动了手,一拳狠狠砸向谢同尘,却被人轻易握住手腕。
他被人顺势拉到怀中,一切反抗挣扎只算得上情.趣或是奖赏。餍足而包含甜美的恶意的喟叹在耳边响起。
“——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这股疯劲惊得白尘绝原本激烈的挣扎都卸了力道,原本想说的一肚子话也就此歇菜,转而变成无言以对。
殿外传来叩门声,是送药的婢女。
谢同尘终于松开了他,白尘绝躲到了最远的角落中,警惕地看向端着下瓷碗的青年。
“过来喝药。”
闻那气味就不像是会是什么好药,说不定还和自己现在周身乏力有关。
白尘绝怎么也不想喝这种东西,谢同尘却已经端着瓷碗走来。
白尘绝嗅了嗅,作为医者,他自然轻易嗅出了数种可以导致灵体堵塞的药物。
谢同尘也自知瞒不过他,坦然地用小勺舀起苦涩的药汁,抵在白尘绝唇边:“兄长,莫要闹了,快喝吧。”
白尘绝:“……”
他眉毛皱在一起,看着药汁抿着唇无声抗议,极想当场把药打翻,却真是怕了眼前人了。怕把人逼急了再做出什么来,或是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于是忍辱负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青丘都在你手里了,我不会跑的,别让我喝了……”
谢同尘无动于衷:“兄长若是嫌药汁苦涩,便吃些蜜饯果子?”
忍住、忍住,他打不过谢同尘。
白尘绝无法,半晌才伸出手,打算接过瓷碗。
他的手却被谢同尘躲过去了,不仅如此,还极其自然地握着他的手在自己的面上轻柔的蹭了蹭:“哥,我喂你喝好不好?”
温柔无害到仿佛这不是一碗迷药。
白尘绝被他弄得没脾气了,蔫蔫地张开双唇,任人为所欲为。
谢同尘微笑,贴心地在他身后垫了几个软枕方便依靠。又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还会为他擦拭额上细细的汗珠。
也不知是药效上来了,还是太过无聊,又或是他身体虚弱,白尘绝已是垂眸欲睡,谢同尘却忽然低低地开口道:“哥……”
“第二次见哥的时候就在医馆里,当时在馆外,看着那人给哥喂药,真的好羡慕。”
“当时便想,若是给哥喂药的人是我就好了。”
……好一会,白尘绝才想起是那次他被天雷劈后重伤倒地。他只知道是谢同尘唤了方沃来救他,却不知他不知在哪还看了这么久。
难道那时谢同尘就想把自己关起来了?千言万语到了唇边,最后只化出了一声叹息。或许从一开始,他对谢同尘的误解便比人族和狐族的差距还大。
他越发困了,很想睡觉。可给他灌药的人也是谢同尘,此时不让他睡觉的也是谢同尘。
无理取闹的新君喂过药后仍然揪着他不肯放,絮絮叨叨地回忆旧事,白尘绝几番抗拒未果,又被他念得清醒了些。
却又听谢同尘忽然开口:“哥,你……”
听他语调似乎有异,白尘绝也不由得被拉起了注意,可偏偏此时,原本守在外殿的内监来报。
“陛下,黎王殿下来行宫接驾,已经在宫外大门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