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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宵小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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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前殿,苍龙纹金瓦下,朝阳未暖,宫门却早已肃立百官,御史大夫周璋手执玉笏,声如洪钟,字字铿然击地:

“陛下连日不御前朝,废弛政务,臣等忧心社稷,恳请圣上远美色、勤朝纲,莫负光武帝基业!”

殿中群臣跪伏如山,朝服绣章在青石丹陛上铺出一片墨浪,沉沉压向御座之上。

珠帘之后,皇后阴陶一身玄金凤袍,面覆轻纱,垂目立于侧首,唇角却悄然勾起一丝弧度。她静看这群忠谏之臣替她开局,等着那位出风头的邓贵人从此坠入万丈深渊。

龙椅之上,刘肇面如寒霜,五指缓缓摩挲着鎏金扶手,眸底波澜难掩。他扫视殿下群臣,每一道叩首之姿,每一声“恳请陛下”,无非是将利刃藏在忠言之下,要他交出那位扰乱朝纲之人。最好,亲手斥退。

“陛下,”阴陶此时缓步出列,语声带泪,“臣妾身为中宫之主,未能教化后宫,致陛下荒政蒙谤,臣妾罪责难逃……”

她言犹未尽,殿外忽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骚动。殿门缓缓开启,一道素影缓步而入。

邓绥披散青丝,素衣如雪,足下赤裸,额间系着一条哀麻,步履跪行,每一步都敲在青砖之上,如暮鼓晨钟,惊醒满朝风波。

“贵人邓氏,特来请罪。” 她的声音温和,却分毫不乱,如清泉入谷,转瞬穿透百官围筑的冰墙。

刘肇身形一震,几乎脱口而出。他想拦,却知此刻任何袒护都将坐实“惑主误政”之讥。她却先一步,替他挡下这一刀。

“邓贵人知罪尚矣?”周璋疾步而出,白须颤抖,目光如刃,“惑主不轨,废礼坏章,皇纲之乱,往往始于后宫!你可知罪?”

邓绥额头贴地,素发垂肩,语声平稳:

“妾侍奉不周,致使陛下龙体失调,晨起艰难,延误政事,罪责深重,不敢辩解。”

她特意将“侍奉”二字咬得尤重,殿中不少年长大臣面色尴尬,面面相觑。原本振振有词的谏言,此刻被她一语化作闺中之事,若再咄咄逼人,倒似是群臣窥人私帷、借政斥宠,徒增话柄。

阴陶的指甲在衣袖中悄然扣紧,朱红护甲已划破掌心,留下烙印。她本意是引刘肇发怒,斥退邓绥;却没料到这女子竟能反客为主,以请罪之姿解天子之围、反噬谏臣之锋!

“贵人身为后廷妃嫔,侍寝有名无实,敢问她何德何能,扰乱朝局?”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凤眼凌厉。

刘肇陡然起身,眸光如电,冷冷扫过群臣与皇后,终落在那跪地素影之上,他的龙纹金靴踏下玉阶,掀起袍角猎猎作响。身后百官惊愕失声,前殿回荡着议论纷纷。

下一瞬,只见他蓦然弯身,一把将邓绥从青砖上拽起,动作之狠几乎要将她甩进怀里。

“胡闹!”他咬牙低吼,声线中压着狂怒与隐痛,“谁准你当着满朝文武,作践自己!”

他手掌箍着她冰凉的手腕,像要将她拎回现实。可邓绥只是微微仰首,眼神沉静如月光穿破乌云,唇动,却只吐出一缕轻若蝉鸣的气音:

“仲举……配合我。”

刘肇瞳孔微缩,一刹那竟仿佛被雷霆击中。唇角却扬起一抹极冷的讥诮:“好得很,既然邓贵人自请其罪——”

他话音未落,突然将邓绥抱在怀中,龙袍翻飞间,群臣尚未来得及反应,只听他一声暴喝,如霹雳震宫:

“——那便由朕亲自审她!退朝!”

朝堂顿时哗然,连阴陶也惊得花容失色,眼睁睁看着邓绥被抱入内殿,身影消失在御阶尽头。

宣室殿,殿门“砰”地一声被掩上,铜锁落扣,隔断外界所有视线与风声。

邓绥方才稳住身形,就被天子一把抵在门板上。他的掌心落在她肩膀上,力道沉重,连她背脊都泛起钝痛。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呼吸如暴风席卷,喉结起伏间是怒火也是惊惧,“脱簪、麻布、白衣,那是死罪之仪!若不是朕及时应对,那帮老贼早逼你入冷宫,不容你有半句辩白!”

邓绥静静迎着他愤怒的目光,神色却未有半分惧意。她抬手,缓缓解下额前缠着的麻布,声音低而坚定:

“正因如此,妾才要赌。”

“赌?”刘肇声音冷到极点,“你拿自己来赌?”

“赌您会拦下。”她眼眸轻颤,指尖覆上他握得发颤的手背,“赌群臣见陛下震怒,再不敢将‘惑主误国’四字置于贵人身上。”

一字一句,像是清泉滴在炽火之上,刘肇的怒气忽然像被悄然抽走,骤然停滞。他怔怔望着她,唇角抽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若赌赢了,”邓绥轻笑,眼波盈盈,“自此以后,陛下夜宿兰林殿,便再无人敢置喙。”

刘肇猛地俯身,捧住她的面庞,重重咬住她的唇,那力道带着惩罚,带着压抑了一整朝的心绪,也带着只他自己才懂的心疼。

“狡猾。”他喘息着,低低咬字,声音哑得几不可闻。

“更狡猾的,还在后面。”邓绥勉力回吻,唇角却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周璋今日穿的,是先帝亲赐的紫绶金笏。”

刘肇猛地眸色一凛,先帝旧臣,最重礼制,最忌丑闻!邓绥故意选在此人当值之日“请罪”,分明是料准他们为避嫌,不敢追击宫闱之事!

他失笑摇头,额头抵上她的额际:“你啊……机关算尽,步步惊心。”

“妾无能。”邓绥贴在他怀中,听着他愈发沉稳的心跳,低语,“但若能保住您、保住我们所谋的一切……再算计,也愿意。”

刘肇喉头微动,缓缓松开她。手指从袖中取出那方熟悉的绢帕,七夕夜,共绘流民策之夜,他们在烛火前一笔一划写下的未来。

他将那帕子摊开,指腹轻轻摩挲其上新添的一行细字:

「吾妻绥儿,智冠两千年。」

“这字,是朕亲绣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温柔,“愿你天真如初,却也狡黠如今。”

邓绥眼眶微热,扑进他怀里,像是卸下了所有伪装。

“仲举。”她轻声唤他,“你记着,妾不是为你送来春风。”

“那是为你,创造的一个盛世。”

当夜兰林殿内,刘肇让中常侍郑众下发了一道谕旨:

“御史大夫周璋,年高德劭,恪守礼法,今特加‘光禄大夫’荣衔,准其即日致仕,荣归故里。”

这一道懿旨甫出,满朝皆惊,那位素来以刚直闻名、朝堂上连皇帝都敢直谏的周璋大人,竟在一夜之间“荣退”?众臣心中明白,这分明是变相贬逐。

而未央宫椒房殿之中,素罗帷帐被阴陶亲手撕碎,碎瓷狼藉,沉香翻倒,浓烟呛人。

“好一个‘自请其罪’!”她咬牙切齿,手中茶盏已摔作碎玉,“她不过一个贵人,竟敢借陛下的老臣为棋子?!她凭什么,能让陛下为她怒斥百官、亲笔批章!”

外殿宫人跪伏一地,噤若寒蝉。皇后凤冠斜坠,衣袍散乱,眼中却燃着妒火与不甘。

而彼时,兰林殿中,帷帐低垂,龙榻之上,情势却截然不同,邓绥半倚在锦褥间,纱衣半滑,眉梢眼角皆是余韵未尽的娇怯。天子身披单衣,发丝凌乱,微汗未散,正将她拥在怀中,语气玩味中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威严:

“说。”他捏起她下颌,目光灼灼,“昨夜朝堂一役,你又暗中筹谋了什么?”

“你是说……”邓绥唇角微翘,指尖滑过他裸露的胸膛,轻声喘息,“逼退周璋?还是……”

“少顾左右而言他。”刘肇低下头,薄唇贴着她耳畔,声音几近低吼,“从你脱簪跪地那一刻起,朕就知道你还有后手。”

“陛下……”邓绥似笑非笑,忽然从榻侧案几摸出一枚蜜渍橘饼,捏起塞进他口中,“这是妾亲自做的……尝尝?”

刘肇猝不及防,刚含入口,那女子却已扑上来,唇舌绵缠地将甜香吻夺回去。

话语被生生封缄,天子被这场“反攻”撩得彻底失控,一把将她翻身压入榻中。

“你这是抗旨!”他低吼着,唇齿碾过她锁骨,语气却早已没有责罚的分量。

“那陛下要如何治罪?”她气息凌乱,眼中却带着分明的狡黠,“廷尉审、御史查?还是……您亲自?”

“自然是朕亲审,”刘肇咬着她的耳垂,声音沙哑,“不审到你招了为止。”

窗外夜风卷帘,宫灯映月,案头摊开的奏章犹未合拢。红笔朱批犹新,笔迹锋锐:

“准邓贵人随侍朝议,兼典诏署。”

这是昭告天下的“破格”,更是打在阴陶脸上的耳光。从此以后,邓绥不再只是宠妃,而是能与君共议国策、直入中书的实权者。

一纸诏书未干,一夜缱绻方歇。

榻上女子枕着天子臂弯,半梦半醒,轻声呢喃:“仲举……你信我,真好。”

刘肇闭着眼,扣住她十指,声音沉稳而温柔:

“从前是信你聪慧,后来信你忠心。如今,信你会陪朕走完这一局天下。”

他低头吻她额心,像盖下一方永不褪色的玉印。

大汉,即将迎来一位盛世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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