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十二年,大魏的皇后是冯氏。
皇帝病情一度十分凶险,昏迷不醒数日,经御医徐謇妙手诊治,又有彭城王元勰等人在旁精心侍奉,龙体终于转好。皇帝感念徐謇救治之功,赐膳于汝水,并下诏书褒扬,封他为大鸿胪卿、金乡县伯。
彭城长公主昼夜兼程逃往悬瓠行宫时,皇帝正靠坐在榻上同元勰说话,听见外面侍卫通报长公主驾到,诧异道:“数算日子,正是该成婚的时候,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元勰道:“怕是清璐看不上冯夙,逃婚来了。”
“糊涂。她这是公然抗旨!”皇帝道:“她当着天下人的面逃婚,就算朕想庇护她,又该如何宽宥?”
“清璐并非藐视天威,只是先前婚事吃尽了苦头,不想再婚时又跳进泥潭里,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元勰袒护妹妹道:“皇兄,还望顾念骨肉之情,切莫降罪于她。你也知道,冯夙那个人,实在……”
皇帝大病初愈本就气弱,因彭城长公主的到来而气得憋闷,抚着胸口粗/喘着,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因为震怒还是因为呼吸不畅。元勰连忙上前抚拍皇帝的背,为他顺气。
“罢了,宣她进来罢。”
元清璐进殿,蓬头散发,衣裳也污秽不堪,脸色更是蜡黄。与往日的明艳张扬判若两人。
元宏大惊失色:“怎么回事?”看了皇妹这样狼狈,他瞬间有些心软。
元清璐伏地大哭:“皇兄……皇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元宏示意元勰上前搀扶。
清璐扶着元勰的手起身,落座,看清元宏的脸,一时间又惊又悲:“皇兄怎么如此憔悴!发生什么事了?”
元勰在旁替他答道:“皇兄刚刚大病了一场。”暗示她为皇兄龙体考虑,说话要注意分寸。
清璐见元宏面无血色、瘦得骨相尽露,心下犯了踌躇,可是一想到自己面对这一桩暗无天日的婚事,便低着头轻声道:“臣妹恳求皇兄撤回成命。臣妹……臣妹宁死不嫁冯夙!宁愿嫁给乡间野人,也不嫁冯夙!”她将皇后秽乱后宫的事按在了心底。
元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宁愿嫁给野人?朕给你赐婚,你说还不如嫁野人?”
清璐含泪道:“若是嫁给野人,至少我还能做得自己的主。若是嫁给冯夙,且不说他如何顽劣,仗着国舅北平公的身份要如何压我一头,单说到时我与他不睦,皇兄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他?”言外之意,到时皇帝必会站在皇后和皇后娘家那边。
“朕赐婚旨意是许久之前下的,你若不愿,同皇后说、同朕私下来信说,都好商量,朕也不是一定要逼你下嫁。”元宏被亲妹妹指控,恼火道:“早不说出来,偏偏临婚礼时逃婚!你……咳……愚不可及!”
清璐听了,委屈大哭道:“皇兄在悬瓠,何曾知道洛阳景况?臣妹表奏皇后,请求取消婚约,皇后以 ‘圣命不可违’逼我就范,还派人进驻我公主府,监视我一举一动,不许我与外界通消息。”
元宏大惊。
他惊讶的不只是月华强迫皇妹的手段,更震惊于京城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竟然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没有听闻。
洛阳城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他的掌控。这才是可怖之处。
月华控制京城控制得如此严密,她是想做什么?
元勰听闻此事,有一瞬间的惊讶,但随后便是强烈的兴奋。他的皇兄就要从皇后的魅影中醒过来了。他的皇兄,作为皇帝的那部分,终于要醒过来了。当皇权受到威胁的时候,他的皇兄会比天下任何一个皇帝都更像皇帝……这才是他心中孺慕敬仰的天子。
他强行按捺着狂喜,在旁边尽量避免刻意痕迹地敲边鼓:“清璐,休得妄言。这些天皇兄虽然昏迷不醒,我却时刻替皇兄留意着各方消息,洛阳城若真有此事,我岂会不知?皇兄岂会不知?”
元宏将元勰的心思看得通透,但他此刻已经无暇分心去管他的想法。
“京城里、宫里,还发生了什么,仔细说来。”他眼神陡然锐利,向清璐道。
“这……”清璐顿时心虚,目光闪躲,眼神投向元勰求援,嘴里吞吞吐吐说道:“宫里消息封锁更严,自从皇兄圣驾离京南征,宫里锁得如铁桶一般。”
元宏沉吟许久,像是说服了自己,微笑道:“皇后一向怨我不许她监国,或许是为了向我证明她管家的本事。”
“皇兄!”元勰、清璐二人不约而同急得大呼。
清璐跪下,膝行几步至皇帝病榻前,叩首道:“臣妹不敢欺瞒皇兄,冒死告知皇兄一事,请皇兄屏退左右!”
皇帝心中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使了个眼色,左右侍从便都识相地退下。元勰看向他,他点了点下巴,于是元勰也退出去,守在门外。
“说罢。”元宏声音竭力做得温柔。
清璐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说道:“臣妹听闻,自从皇兄南征,皇后宫中独大,终日与男宠取乐,为首的名叫 ‘高菩萨’。此事宫中人尽皆知,但因皇后将宫中奴仆尽数收买,以至于……皇兄,皇兄!来人!来人,救驾!来人,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