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河西大捷的庆功宴上,龙首舟灯火通明。武帝醉眼朦胧地揽着南宫公主,突然指向沈兰舟:"朕看沈卿与公主甚是相配!"
"啪——"
卫子夫手中的醒酒汤砸在金砖上,瓷片四溅。满座愕然中,沈兰舟已重重叩首:"臣愿终生执教太子,不敢高攀公主。"
武帝眯起眼,还未开口,殿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转眼间就淹没了庭前的石阶。
兰台地下暗河因暴雨倒灌,水位急速上涨。卫子夫不顾宫人劝阻,提着裙摆直奔兰台。
"抢救典籍!"她指挥宦官们搬运竹简,自己却直奔最里间的密室——那里藏着这些年所有的密报原件。
水流已没过脚踝,沈兰舟从暗处冲出:"危险!"
卫子夫推开她:"让开!"
二人争执间,一卷竹简从架子上滑落,在水中散开——是元朔元年她们第一次传递消息的记录。
水退后的密室潮湿阴冷。沈兰舟单膝跪地,为卫子夫拧干浸透的裙摆。布料掀起时,她瞳孔骤缩——卫子夫膝盖上满是青紫的淤痕,是连日跪经留下的。
"疼吗?"她指尖发颤。
卫子夫突然问:"当年你说'不愿我成筹码',如今呢?"
沈兰舟沉默片刻,突然抓起墙上的火把,猛地投入暗河。火光顺流而下,照亮了两侧洞壁——那里密密麻麻刻着日期,从元朔元年到如今,每一次密报交接的时间都被精心记录。
"现在我是你的刀。"沈兰舟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你要斩向何处,我便杀向何方。"
漂远的火把在转弯处爆出最后的火花,映亮了两张不再年轻的脸庞。她们相视一笑,在满室狼藉中十指相扣,如同当年那个雨夜初见时一样。
翌日清晨,宫人们在整理兰台时发现,那间被水淹过的密室里,有人用炭笔在墙上画了两条交缠的鱼——一条锦鲤,一条青鱼,在水中相濡以沫,再不分彼此。
元狩二年的春风带着花香吹入兰台典籍库,沈兰舟正在整理《周礼》竹简。一阵环佩叮当声传来,她抬头看见一位妙龄女子立在门前——李延年之妹,新入宫的李夫人。
"沈大人。"李夫人盈盈下拜,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陛下命妾身来学礼仪。"
沈兰舟起身还礼,却见对方突然"失手"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她手腕上,顿时红了一片。
"哎呀,妾身笨手笨脚。"李夫人掩口惊呼,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
恰在此时,卫子夫带着宫女从回廊经过。"沈大人这是怎么了?"她快步走来,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盒,"本宫刚得的冰肌膏,赐你了。"
沈兰舟垂首谢恩,余光瞥见李夫人腰间的玉佩——那纹样与当年陈阿娇佩戴的如出一辙。
夜深人静,沈兰舟潜入尚服局。李夫人的玉佩就放在妆奁上,她轻轻撬开玉扣,取出其中的磁石,换上一块形状相似却磁性相斥的赝品。
"跳吧,"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宫室轻声道,"看你能跳出什么花样。"
三日后,武帝在昭阳殿品茗。卫子夫为他添上新茶:"李妹妹天真烂漫,倒让臣妾想起初入宫时的模样。"
"哦?爱妃不嫌她莽撞?"
卫子夫浅笑:"年轻活泼是好事。只是..."她话锋一转,"如今边关吃紧,臣妾愿缩减椒房殿用度以充军费。"
武帝龙颜大悦,当即准奏。窗外,李夫人正在庭中练舞,却频频踏错节拍——那枚被动过手脚的玉佩,让她的舞姿总比乐声慢上半拍。
沈兰舟立在廊柱阴影处,看着卫子夫投来的会心一笑。春风拂过,吹落几片新绽的桃花,正好盖住了李夫人掉落在地的玉佩。
上林苑马场旌旗猎猎,霍去病河西大捷的庆功宴上,少年将军一袭玄甲,英气逼人。武帝酒过三巡,拍案道:"去病已十九,朕欲将南宫公主许配于你!"
满座哗然中,霍去病单膝跪地:"臣愿效卫青舅舅,先立业后成家。"他抬头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席末的沈兰舟——昨日他偶然发现了兰台的情报密室,才明白这位"傅母"这些年为卫氏一族付出了多少。
李广利突然起身:"冠军侯莫非惧内?不如与某赛马助兴!"
马场尘土飞扬,霍去病跨上战马时,发现鞍鞯暗格里藏着一卷羊皮地图。他瞥见场边沈兰舟微微颔首,当即会意。
三圈过后,霍去病遥遥领先。冲过终点的刹那,他竟当众点燃地图:"这等伎俩,配不上大汉铁骑!"
火光映着他年轻的脸庞,李广利面如土色。
夜深人静,卫子夫在昭阳殿偏阁召见霍去病。案几上摆着一支断成两截的玉簪,正是儿时霍去病顽皮摔断的沈兰舟心爱之物。
"你可知,"卫子夫轻抚断簪,"她为你换了多少副马镫?"
霍去病怔住——难怪他每一副马镫都恰到好处,原来......
"侄儿明白了。"他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个头,"从今往后,兰台的眼,就是侄儿的眼。"
窗外月光如水,照在那截断簪上,裂痕处泛着温润的光,仿佛这些年被精心保存的痕迹。
元狩三年的寒冬,兰台暖阁的炭火盆烧得通红。沈兰舟裹着厚毯伏案校勘战报,不时掩唇咳嗽,却在每一份公文上批注得一丝不苟。
"大人,该歇息了。"小宫女捧着药碗轻声劝道。
沈兰舟摇头,正要执笔,忽听殿外传来脚步声。卫子夫带着一队宫人踏入,不由分说地指挥道:"将这些公文全部搬去昭阳殿。"
"娘娘,这于礼不合......"
"本宫要亲自查阅。"卫子夫扫了眼沈兰舟烧得通红的脸颊,"太子傅随行讲解。"
昭阳殿内,一架八扇屏风将寝殿一分为二。宫人们只见到皇后在案前批阅奏章,沈兰舟偶尔从屏风后递出批注好的文书。无人知晓,屏风后的软榻上,高烧不退的沈兰舟正倚枕办公,每写几个字就要停下喘息。
"把这个喝了。"卫子夫从屏风缝隙递进药碗,声音压得极低。
沈兰舟接过,碗底粘着一小片蜜饯——是她幼时最爱的杏脯。
永巷冰窖外,李广利带着羽林军横冲直撞:"兰台私藏军械,给本官搜!"
侍卫们翻箱倒柜,最终在书架顶层找出一柄小巧的木剑——霍去病儿时习武所用。李广利如获至宝,却见沈兰舟不慌不忙地接过木剑,轻轻一拧剑柄。
"咔嗒"一声,剑身中空处掉出几颗饴糖。
"太子傅自当存教学之物。"沈兰舟嘴角微扬,"李将军若感兴趣,不妨也尝尝?"
李广利脸色铁青,甩袖而去。
当夜,武帝驾临昭阳殿。卫子夫正在教刘据习字,案上摊着孩子临摹的《妇诫图》。
"爱妃觉得李夫人如何?"武帝突然发问。
卫子夫微笑,将刘据的习作呈上:"太子说此画不及沈大人教他的万分之一。"
画中女子衣袂飘飘,笔触虽稚嫩,却已能看出沈兰舟的风格。武帝盯着画看了许久,忽然大笑:"好一个'不及万一'!"
屏风后,沈兰舟听着这番对话,轻轻合上眼。高烧中的梦境里,她看见卫子夫站在雪地里,身后是一串清晰的脚印,蜿蜒至视线尽头。而她自己的足迹,始终与之并行,从未远离。
元狩四年的春夜,李夫人寝殿内突然传出尖叫。太医们匆匆赶到时,只见她指着案几上的安神香囊颤抖:"有人下蛊!这是皇后所赐!"
香囊被呈到武帝面前时,沈兰舟突然出列:"臣请试毒。"
不等应允,她已抓起草药灰烬吞下。香灰灼喉,她却面不改色:"臣试毒多年,未见异常。"
李夫人还要争辩,太医令突然惊呼:"沈大人脉象有异!"——多年试药,毒素已深入脏腑。
兰台药材库里,卫子夫翻遍药柜,指尖被锋利的草药边缘割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娘娘,"老太医颤声道,"沈大人体内毒素沉积,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以雪莲为引,佐以药浴逼毒。只是雪莲难得......"
卫子夫突然扯下凤冠:"备浴桶!"
昭阳殿后殿,药雾氤氲。沈兰舟浸泡在漆黑的药汤中,卫子夫亲手为她梳理白发。一绺绺青丝在药水中渐渐恢复本色,而卫子夫的泪水无声地融入汤药。
"我要你活着,"她指尖轻抚沈兰舟消瘦的脸颊,"活着看据儿登基。"
沈兰舟昏沉中抓住她的手腕,在掌心画了个五角星——儿时他们约定的暗号,意为"我在"。
黎明时分,一匹快马冲入宫门。霍去病派亲兵送来的锦盒中,躺着朵完整的雪山莲,附笺只有五个字:"给两位母亲。"
卫子夫捧着信笺的手微微发抖。太医连忙取雪莲入药,谁也没注意到,她把那张纸条藏进了贴身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