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赵折的后事是戚梦仙君处理的。
人数众多的三千道院少了一个人，就像是往湖里投了颗小石子，还未泛起涟漪便迅速消失不见，溅不起一点水花。
栖不观了解过赵折的关系网，发现这人实在孤僻，除同校舍的容染外，很少与其他人交流，更别说有什么朋友。
自然，比起这样一位连名字都不太熟悉的同学，三千道院的学生更关心挑战赛的到来。
“看一看、瞧一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挑战赛第一场擂台赛还没开始，百晓生就迅速占据了一个有利地形，把写有名字的两张方牌往桌上一放，拿着自制的扩音筒吆喝。
“新生月试榜第四唤灵对战老生钟乐！谁赢谁输，欢迎各位押注！”
“呦，百晓生你又来啦？”
旁人一看他这熟练的架势就知道他又要搞什么，“不怕被杜师兄抓住，又送去理律所关上两天？”
“只是博戏而已，再说了我跑得快，这次不可能再被杜泽抓住。”百晓生笑着应付，“你来不来？”
“来，帮我押个钟乐师姐。”他抛出金玉，“要是你真被抓了，记得在钟乐师姐面前提一嘴我的名字。师姐好是好，怎么就想不开一门心思想进理律所呢？”
“哥们，钟乐师姐已经算好的了，至少还留在三千道院内。”
百晓生把金玉记上，“道院六十年一届生，每二十年招生一次。你看别的师姐师兄，毕业后各奔前程，去什么宗的都有。那些人想追都没有时间追啊。”
百晓生没有这个烦恼。
他对精神上追求不感兴趣，他只追求物质上的满足。
换而言之，他最爱的是钱。
世间上最好听的声音是金币掉进自己口袋的声音，世间上最讨厌的人是阻碍他用合法或者不合法的手段赚钱的人。
但还有一类人，他们表面上看似不为外物所动，实际上千方百计地从他手里分羹！
比如那位黑心肠的栖不观，再比如眼前这位两手一伸就是要钱的沈拾一。
“我们很讲道理了，你拿着我们家唤灵的名声开局，知不知道对唤灵那颗脆弱且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柳堪竹一本正经地深情凝望，实际上在脑内疯狂回想沈拾一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
“我们家唤灵只是一位普普通通、嘶，额，普普通通的新生，和筑基期大圆满的钟乐师姐对打本就不占上风，现如今你还大肆宣传，对她即将的比赛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百晓生看着被其他三人推出来的柳堪竹：……
‘你要不听听自己说的这话有多离谱。’
唤灵是谁啊，年仅十四岁练气八阶就一手打死凶兽的人物。
他开盘为止，押唤灵胜的人比押钟乐师姐的还多。
‘还有你那温润如玉的君子人设呢！’
柳堪竹囊中羞涩、脸上也羞涩，但他面子功夫做得好，只红了耳朵。一旁站着的唤灵想走，被柳堪竹眼疾手快地拉住。
他哪儿没风度了！两袖清风不是风吗！
昨夜一更，正无聊看着唤灵和沈拾一对练的柳堪竹突然接到了消息，他点开一看，发现琅琊阁新上了好几件做工精细的衣服，买衣服还送不同款式的玉佩，每个款式随机掉落。
划重点，不同款式。
“然后他就情绪上头，冲动消费。人在道院坐着，钱在琅琊阁花着。等凑齐玉佩之后，柳堪竹就发现他下个月的零用不见啦～”
上次借了柳堪竹钱到现在还没有还的唤灵表示“冲动消费要不得”，她毫无形象地瘫在长椅上，“看着吧，这段时间柳堪竹会不断自省，决心不再踏入陷阱，没过半个月就故态重发，下次继续。”
“柳家因为这件事才按月给他零用。”
柳堪竹闭着眼睛，他现在连替唤灵整理衣服的心情都没有，“穷啊，穷啊――”
沈拾一刚结束了练剑，他顺手给院子里面桃录种的桃树倒了袋灵液，然后施施然地坐下，“他这个病症持续多久了？”
他记得前不久柳堪竹就说自己没钱了。
当然，大家族的公子所说的“没钱”和沈拾一的没钱不一样。
“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了，自从十五岁他实现财务自由，就时不时喊两句‘穷啊――’。”唤灵拉长声线，学的惟妙惟肖，“你也别同情他，柳家经商，富着呢。”
“要不……退了？”来院子里面来看桃树的桃录给出意见。
“不行。”柳堪竹以头抢桌，“琅琊阁可是天机阁旗下的万宝堂，要是被人知道柳家君子剑买了又退，柳家会没面子的。”
他说着一把抓住沈拾一和桃录，眼里充满了期待，“你们有什么快速来钱的方法吗？家族的面子不能丢，我的面子可以！”
沈拾一认真地思考了下，“额……打劫？”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沈拾一只是说笑，直到沈拾一第二天带着他们找到百晓生。
柳堪竹所念的那张纸条是沈拾一写的，他经验比较丰富。至于为什么是柳堪竹来念，因为沈拾一要脸。
“那你们找别人不行吗？”百晓生戴的帽子都歪了，他刚想问一句“自己很像冤大头吗？”，就看见沈拾一站了出来。
他手里是昨天拿上的挑战序号牌，“挑战赛，我们有五局。可以事先造势，拉高差距。我们只要两层利。”
“而且五个时辰前，杜泽师兄发布了一道悬赏，禁止百晓生出现在挑战擂台周围。”
沈拾一点到为止，听懂了的百晓生发现自己错怪栖不观了，沈拾一才是真正的的黑心肠。
“成交！”百晓生怕沈拾一反悔，快速付了一半的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金！各位比赛加油！”
等他们走远了，桃录才支支吾吾，“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沈拾一认同，“桃录，你有杜泽的联系方式吧。”
“我们只说了挑战赛的时候不举报他，等明日挑战赛结束，你便立刻和杜泽师兄传讯。有赏金。”
目瞪口呆的唤灵捅了捅柳堪竹，“学会了吗？”
柳堪竹：学废了。
“等等，为何会有五局？”柳堪竹算了算，“唤灵对章乐，桃录向老生雪鹤衣挑战，我和戚尧安、方筠两人约了架，哪来的第五局？”
他把眼神慢慢移动到沈拾一身上。
被目光包围的沈拾一坦坦荡荡，他握住了自己手中新的剑，“昨日晌午我向铒愈院的唐诺唐师兄讨教，师兄同意了。”
“这件事外面都传遍了，你们不知道吗？”
……
请问，每次活动最烦的是什么。
答，是领导的讲话。
甭管在哪个世界，一场大型活动的召开免不了要听一大堆致词，才能进入正题。
不仅被聚集在一起的新生烦，坐在高位上作为观看嘉宾的栖不观也烦。
今日的太阳格外大，火辣辣地晒着，觉得自己快要成烤鱼的栖不观只能数着底下的小黑点，数到一半眼睛花了，又困了起来。
等他打了个小盹儿醒来，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逍椒仙君的讲话还没有结束。
‘好热、好困、好难受。’
其实只闭眼了一分钟的栖不观怀念自己的小被窝。
[万界书]仗着别人看不见它，从乾坤袋里面取出冰果，正大光明地喂到栖不观嘴边。
“舒服多了。”栖不观偷偷摸摸给自己施了个除尘术，“没人注意吧？”
“没有没有。”[万界书]巡视了一圈，“下面的人看不到你，你旁边的闻阙在走神，隔壁的烨禾在给自己编辫子。”
“那愈育仙君呢？”那个平均每隔一炷香就要审视他一眼，害得他有那么多种纳凉方式却无法施展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栖不观确定自己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还真的会心虚。
“愈育仙君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对你……笑了一下？”
“万界，你管那个带着三分嘲弄、三分讽刺和四分无情的笑叫‘笑了一下’？”
栖不观不理解，栖不观觉得要好好教导[万界书]的正常认知。
自他进院那天起，这位愈育院长就对他很是警惕。
“……万界，查查。”
[万界书]茫然，“可我没有收录过愈育仙君的灵气……”
“往沈拾一身上查。”栖不观语气肯定，“愈育仙君是剑修，他一直在暗戳戳接触沈拾一，想收沈拾一为关门弟子。今日和沈拾一对战的唐诺，就是愈育仙君的小徒弟。”
果不其然，[万界书]找到了今早愈育仙君天未亮“偶遇”外出锻炼的沈拾一，然后送剑的事。
栖不观：哇哦～
被栖不观反盯着的愈育仙君心里不妙，试探发话。
“这次挑战赛竟然能请动栖少主观看，想必是因为栖少主有看好的夺冠人选。”
“夺冠谈不上，但看好的确有一个。”
栖不观慢条斯理，“大家不都是这么说吗？”
“说，我预知了他的到来――我是为他而来。”
“万界，我记得我的乾坤袋里面是不是有一把剑来着？”
申时一刻，沈拾一和唐诺同时走上擂台。
两人拔出了剑。
沈拾一带的是一把名为“玄度”的剑。
玄度，月亮，那是栖不观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