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墨蓝的天空中荡开一圈圈云层,洒下的银辉给这夜色添了几份柔情。
西厢房内确实觥筹交错,各种下酒菜摆了两桌子,喝的醉意熏然。
吩咐驿夫去买的新被子,百日里已拿出来晒过太阳,暖乎乎的。江朔引梅君兰去了收拾好的房间,“梅公子早些歇息,我差人送了两套衣服过来,不一定合身,将就一下。”
“有劳了,苏大人也早些歇息。” 江朔停在自己房门前,推门的手悬停在空中又垂下去,就着月色,往西厢房走去。他想和秋锦程聊聊。
还未踏入月门江朔便听见了喧闹声,喊着“再来再来,”以及放声大笑的声音。江朔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敲了敲门正色走进去。看见来人,一众锦衣卫顿时噤声,动作保持着片刻前随意放荡的样子。不知是谁咳了一声,众人仿佛如梦初醒般,正襟危坐,还不忘用袖子擦掉嘴上的油,虽然好像没什么用,欲盖弥彰。
江朔看着这一举动并未发话,只是扫视了一圈,并未看到秋锦程。挑了个空位置也不介意刚才哪位的脚还踩在上面吆喝,随手拿了瓶酒,浅尝了一口,“酒不错。”
众人看着江朔一步步走进来,在坐下,然后居然拿起酒喝了一口,又惊又怕。听到江朔说“酒不错”,也没一个敢接话,没人猜得到这位大人是个什么心思,到底是真夸还是做戏。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事儿,锦衣卫见得不少。之前屡屡听闻苏家两位公子的大名,但从未接触过,一时也拿不准。
眼瞧着就要冷场了,坐江朔旁边的那个锦衣卫正要开口,秋锦程就回来了,众人如见救星一般的望过去,秋锦程踏进来来的半只脚不知该放还是不放,但在看到坐在里面的江朔时,秋锦程有些后悔回来了。看着一桌子的韭菜,还有自家人油乎乎的嘴巴,不动脑子也知道发生什么了——聚众酗酒被御史逮了,秋锦程想到白日里的那一脚,又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登时头都大了,那些枯骨嶙峋的死人一下子被抛到脑后,有些尴尬的看着江朔。
江朔转着杯子,看着秋锦程还停在空中的脚,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指挥使怎么才来?兄弟们都吃了挺久了。” 跟在秋锦程身后的陆昭心猛地一跳,顿时想溜,反正御史大人也没看见自己。刚想溜,就被秋锦程一把拽了进去。绊着门槛,踉跄了好几步,一抬头就是江朔带着笑意的脸,这一刻陆昭仿佛看见了阎王在向自己招手,还是会笑的玉面阎罗。
“怎么这么不小心。”江朔扶了陆昭一把,不顾陆昭惊魂未定,按着人的肩膀坐下。
“大伙儿继续吃,把你们指挥使借我一会儿。”江朔两三走到门口,搂着秋锦程朝院子里走。
秋锦程心中忐忑不安,想起今日的两件事情,心惊肉跳。不敢开口,怕多说多错,毕竟祸从口出。
“秋锦程?”江朔停在廊下看着挂在棱上的流苏穗子,突然问道。
“是。”
“漳蒲邵郡人,太后母家,姚幺子。”
秋锦程不由感到胆寒,他与太后的关系,没几人知道,选择入朝为官前就已改随母姓,知道他本姓姚的除了本家几位老人和太后,应无旁人,江朔是从何得知。
“大人言过了,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八竿子都找不着。”秋锦程着实出了一身冷汗。
秋锦程以勋烈遗孤的身份蔽受皇恩,二十余年步步高升,前指挥使谢奎卸任后擢升副指挥使。有意思的是,正指挥使倒是个家世清白毫无背景的“良民”。
江朔并未接话,“此行非同小可,来日会有更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今日死的那些人是藏在暗处的人给我们的警告,”江朔侧过身看着秋锦程,“我想要你告诉我,锦衣卫此行接到的命令是什么?”
“听凭调遣,全力协助左都御史苏朔。”
江朔看着秋锦程的眼睛,想从那两点晶瞳里辨认此话的真假。
“锦衣卫名声差,但锦衣卫不是是非不分,外敌当前不会做祸国殃民的事情。”
静默良久,江朔脸上又挂上了笑意,“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锦衣卫的兄弟们了。”
衣角消失在月门后,透过空窗还能看见江朔修长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孤寂。秋锦程突然想到这位手握重权的御史大夫今年不过二十一岁,比自己还小上几岁。永宁三十二年,镇北王战死阙北,那时江朔十八岁,孤身一人在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