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林菁刻意回避那对她而言比夕阳还耀眼的宋渝的目光，别开脸时，耳边连细碎的讲课声也听不见了，只剩不可抑制的心跳在耳边鼓动。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语，被宋渝这么念出来却添了分别样味道。

林菁把这一切当做是自己多想的错觉，于是她在宋渝的注视下很快平复心情，附和道：“对呀，就是很喜欢你。”

宋渝的眸子晦暗了几分，原本明亮的光芒似乎也随之收敛，她抿着唇沉默，视线落在林菁的眉眼上，就像要看破她笑颜的表面。

手指跟着心脏一并紧缩，直到林菁的一声“疼”切断了所有的想法，宋渝连忙松手，站直身子，揉揉林菁的发，像是安抚。

后来，她们便没多说话。

看着宋渝很快编好的侧麻花辫，林菁的眼神瞬间一亮，她忍不住去碰了碰，又怕破坏发型的纹理。她在镜中和宋渝对视：“同桌，你的手好巧啊，编得好好看。你是以前学过的吗？”

宋渝看着她，“没学过。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编头发。”

话落，林菁转过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真的？好有天赋。”她又侧过头，轻轻道：“那...我是你的第一个。”

晚饭后，回宿舍的路上，宋渝开口道：“小时候家里很多芭比娃娃，我最热衷于给她们编各种发型。”

林菁不禁笑了，认识越久了解越多，她渐渐发现，眼前的宋渝和初识的她其实相差很大。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厉害。我的手很笨，以后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扎头发了。你不会......”

额头忽然捏上掌心的温热，林菁微微一怔，宋渝不怎么温柔地把她扯到路中间，“手笨就算了，眼神还不好么？”

林菁侧头看去，从丛圃中伸出来的树枝明晃晃地挡在半空，她讪笑着摸了摸额头，“刚才顾着看你了，没看路。”

她抬头正对上宋渝别开的侧脸，月光在那截白玉似的脖颈上蜿蜒，映出淡青血管细微的跳动。柑橘香突然变得清晰，宋渝靠过来的身子替林菁遮住了一大半月光，修长的手指捻起耳后散落的碎发，用黑色发夹轻轻固定住。

薄荷味刚触即散，宿舍楼的光斑明明灭灭，像星子散在她们交叠的影子里。

宿舍门被冷唯唯打开，出去后被关上。

林菁从书包里层翻出了包着牛皮纸的画框，静静检查一番，走到阳台，垂着眼对面前的人伸出手：“喏，送你的。”

宋渝闻言放下晾衣杆，沾着水珠的手指轻轻擦了擦身后的布料，她瞥了眼林菁垂着的脑袋，没问什么，伸手接过那画框。

光滑的地板上残存着积水，拖鞋踩上去微微打滑，近处水管不时发出滴答的水声，一时间，夜晚里全部的蝉鸣似乎全涌进了这不大的阳台。

牛皮纸被轻轻揭开，铅灰的气息沾在了指尖。宋渝的呼吸停滞在目光落画的那一刻，画中的少女倚在青葱的树下，斑驳的树影流淌在干净的布料上，半空中的绿蝶在周身飞舞着。

素描画的右下角被林菁写上一行秀丽的小字：十月十一，秋季，宋渝。

署名是林菁。

林菁从没学过画画，全都是兴趣使然。对于别人的称赞她也是一笑而过，知道这只是自己拿不出手的拙技。

她的拖鞋在积水中打滑，下意识抓住宋渝的衣摆。有一滴水珠从晾着的衣服落下，滴在宋渝微敞衣领下的白皙锁骨上。林菁看见对方的喉咙微微滚动，戏谑的话语紧接吐出：“观察得这么仔细啊林同学。”

光滑如白玉的指甲覆在画料上，随之看去，画中的少女左眼尾若隐若现点着一颗泪痣。林菁抬头，手还牵着宋渝的衣摆。她们在潮湿的薄荷味中对视，宋渝眼尾清晰可见的泪痣似乎少了分清冷添了分多情。

林菁的手倏然松开，“这是运动会时画的。”

“我知道。”

“送你了，虽然画得不太好。就当是迟到的生日礼物了。”林菁倒退几步，宿舍内韩思芮唤着林菁，蓦然间，阳台门被拉开，韩思芮的声音传来：“林菁，我用你的吹风机咯，跟你说一下。”

刚准备退出去，韩思芮瞧了眼两人，“你俩在这说什么悄悄话呢。”林菁忽然转身，开口道：“思芮，你的今天的那本小说呢？我想看看。”

提起小说，韩思芮就来了劲，把林菁拉进宿舍，从书包里翻出来，生怕她拒绝似得塞进她怀里：“我不骗你，这本小说真的超级好看！而且细节也好多......”

林菁瞥了眼阳台，宋渝正抱着画单手晾衣服，月光照出她宽松睡衣下的身体曲线。

次日一早，林菁率先起床，换下睡衣，她坐在桌前梳头发，忽然心血来潮想为自己编头发。

她的头发很多，一只手拢不过来，想着昨日宋渝的动作，却手忙脚乱怎么也编不好。

清脆的鸟鸣声忽然混上一声低低的哼笑，随着是窸窣的布料摩擦声，林菁身子一震，从镜子里和身后的宋渝四目相对。

宋渝从上铺下来，睡衣的纽扣解到胸口，侧边的发尾微微翘起，语气是早起时独有的慵懒。

为了不妨碍舍友睡觉，林菁特意没拉窗帘，宿舍里有些昏暗。宋渝灌了一杯水，捻起林菁的几根发丝，“你小时候是不是把芭比头发都薅秃了？”

林菁皱着眉反驳：“我哪有那么...”她忽然顿了顿，不说话了，又眨下眼，问道：“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是王磊又压榨你了？”

宋渝夺过林菁手里的梳子，噗笑道：“他？那老头子快用不上我了。我只是要出门。”

她的手穿过林菁柔顺的发丝，对方微微侧身瞧她：“你要帮我编头发？”

宋渝扯了下林菁的发尾，“怎么，听这语气是不愿意？也行。”她作势就要走，林菁连忙拉住她衣角，“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我答应什么了？”

林菁：“答应帮我扎头发啊。”

宋渝觉得好笑：“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她答得一本正经：“昨晚，在回宿舍的路上。”

其实深究起来宋渝也记不清了。她还是为林菁编与昨天同样的发型，发尾用从手腕上解下的墨绿发带系住，“我只是看不惯某人手笨的样子，出手帮一下而已。”

完成后，宋渝拿东西去洗漱，“毕竟，某人这样子真的很招笑。”

林菁听着洗漱间传来的水声，抿唇低笑了下，出门前她特地在门前落下一句话：

“那可真辛苦你啦，处处为我着想。”

林菁此去是和秦梓赴约的。秦梓把地点订在她家附近的一家电影院，林菁到了后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着。

电影院门口人来人往，林菁的心就像这喧闹的街头般静不下来。几朵艳丽的花忽然映入眼帘，林菁抬头看去，那漂亮的小女孩感应到她的注视，笑着跑过来问道：“姐姐，要买花吗？都是新摘的，可香了。”

女孩左右胳膊都挎着花篮，篮子里的花朵朵艳丽，在骄阳的照射下越发娇柔。林菁本想摇头，可在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些画面，她便笑着改口道：“好啊。”

临近中午，温度渐高了起来。她等了片刻，头顶上的阳光被人遮住，落下一片阴影，林菁抬头去看，入目的却不是期待的脸。

“你...？”

“才几月不见，就把我忘干净了？”男生皮肤泛棕，头发粗硬得像刺猬，他弯着身子，脸上还有密密的汗珠。“你就算不记得我，我也会记得你的。是吧，林菁。”

毕寅自顾自地在林菁身侧坐下，又无比自来熟的碰着她的肩膀，“不记得也行，重新介绍一下，我，毕寅，你的初中同学。”

“我知道。”林菁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接着站起身，“我在等人。”

男生挑眉打量她：“等谁啊？秦梓？别等了，她不会来了。”

林菁皱眉：“你什么意思？”

“啧，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我跟你说着玩呢，秦梓晚一些到，人家大小姐不得好好打扮一下出门么。”

他站起来，“听秦梓说你回心转意了，那我就勉强吃一回回头草。”他看着她攥着的向日葵，“这花倒是挺有心意，不过我更喜欢红玫瑰。”

他伸手就要拿，林菁连连后退：“我是来见秦梓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菁转身就想离开，却在视线漂移之际，在人群喧嚷的街头瞥见了秦梓。只那一眼，便像幻影，再怎么寻也不见了。

身后的男生还在叫着她的名字，林菁气笑着转身，“毕寅，你可真一点没变，自以为是，你要真想要这花，送你好了。”

空气里掺杂着甜腻的气息，马卡龙色的甜品屋里，宋渝轻易看破了表弟的小动作。

“送给你？想得倒挺美。”宋渝无情地拍下宋赴实伸向画框的沾着巧克力酱的手，把画框朝书包里推了几寸，淡淡道，“好好吃你的蛋糕，不然我现在就给你妈妈打电话。”

小男孩眨着眼睛，双腿兴奋地乱踢着。宋渝抽了张纸扔给他，看着他沾满酱的嘴嫌弃道：“快点吃，吃完送你俩回家。”

舅舅家的两个表弟一个贪吃一个贪玩。一个从幼儿园出来就闹着吃东西，另一个自打坐下后就抱着手机没抬过头。

打车把他俩送回家后，宋渝帮他们点好了外卖，叮嘱着宋赴诚照顾好弟弟，迈步就要离开。

宋赴诚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宋赴实噔噔跑过来抱住她的腿让她不要走。

宋渝不喜欢小孩，懒得和他们待在一起，她随便哄骗着小男孩“我去给你买蛋糕”，出门后便没有再回来。

后来，她很快尝到了蒙骗小孩的“恶果”。

商场里空调开着，不知是热风还是冷风，宋渝的目光掠过货架上摆着的一排围巾，最后选中了羊绒的一条。手指正摩挲着细软的布料，一声清脆的女声强势地钻进耳朵：

“我想要那条粉色的。”

树形货架随着声音的跌落而缓缓转动，一对情侣在对面显现出来。女孩子生得白皙漂亮，戴着熊形塑料发箍，她取下那条淡粉色围巾，暖黄灯光将围巾表面的银线照得星星点点。

宋渝的手指几乎是下意识地蜷缩，她很快移开视线，没什么犹豫地转身就走。

“宋渝...？”不愿出面时总会被人看见，对面的男生率先捕捉到她，似是恰巧忘记了名字，看了最后一眼侧脸才想起来。

宋渝的脚步顿住，对面女孩子也愣了一下，空气像是在这一刻凝固了。温馨的音乐突然变得刺耳，互相追逐的小孩子的嬉笑声更加令人心烦。

宋渝的手指放松地垂下，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无视身后两人的目光，离开得干脆。

风带起碎发拂过耳畔，携着商场里淡淡的消毒水味钻进脖颈。苍白修长的指尖拢了拢颈前的衣料，塑料帘被掀开，外面太阳依旧。

原来开的是冷风。

林菁回来得很早，韩思芮刚刚起床，看见她诧异问道：“你不是不回来吃午饭吗？”林菁脱掉外套，埋进了床铺里。

“看样子，是被人鸽了？”冷唯唯坐在桌前修眉，透过镜子看她。

见林菁沉默，韩思芮“啊”了一声：“不会吧，你起这么早，还编了这么好看的头发。”

林菁仍一声不吭，冷唯唯说：“别想那么多了，正好你来了，我们出去吃饭，位子我已经提前预约好了。”

“我不想出门了......”林菁趴在床铺闷闷道。

冷唯唯：“叫上宋渝。”

韩思芮端着盆去洗漱：“宋渝不在，早上就出门了。”

话音未落，半掩的宿舍门被人踢开，冷唯唯画着眉毛，眼皮都没抬，“看，这不是来了么？”

宋渝皱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