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川到实验室送完样品,处理掉其他琐事回私人庄园时,已将近入夜十一点。
一路开车过来,他的脑子里还不停地回想着今天在佛塔里发生的一切。
被剜糊的断头、欲言又止的于华康,还有总是浮现在俞简颈后的深蓝色游鱼,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点了根烟,让无从理清的万千思绪浸泡在清香但不寡淡的烟丝里。
在实验室他遇上了上次那位博士生,是从联盟科学院调度过来的,正在生物组里帮忙跑电泳。
一见面便亲切得很,话里话外都在点着自己研究鉴定的能力如何如何强,闷头苦干的性子如何如何吃苦耐劳,大概是想趁此机会彻底从科学院跳槽到隶属市局的实验室里。
“你做了这么多鉴定,真的不会出错吗?”越川这次倒是很耐心,坐在研究室里既没看手机,也没闹腾地走来走去。
博士生调整了电泳的电压,自信满满,像是把简单的问询当做了面试般回答:“虽然不敢打包票,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过鉴定错误的情况。”
越川听不出对这个答案满意与否地嗯了声:“除了你上次用过的方法,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妖?”
博士生将防止污染毒物的外层手套脱下来,想了半晌:“……应该没有,联盟外的研究进度我不太清楚,但联盟内除了看妖丹和测口腔黏膜细胞,目前没什么其他有效的办法。”
“我刚带来的这份样品,你现在做一下,看能不能确定是不是妖。”越川把泡沫箱里采集的于华康的细胞管递给博士生。
博士生在研究院里待久了,情商很高,没有多嘴地问东问西,而是不带脑子地听从上级领导指挥安排,尤其是越川这种关乎他升职调迁的领导。
在多出来的几小时等待里,越川又去化学组寻访一兜子,把于华康临死前塞到他手中的绿晶交给组里的研究员,让他花点时间测测这块还没指缝大的绿晶,是不是和在弃车里的一样都是cyan。
“越警官,结果出来了。”
两组的消息同时传达到坐在舒小文办公桌边,通过线上会议吩咐工作的越川耳里。
越川暂停会议,先看了化学组交上来的报告,一大串的英文字母和数据读起来太费神,他将目光直接飞至报告结尾的结论部分——
晶体各性质相符,确定为cyan。
博士生见越川的脸变得阴重沉郁,选择将报告放在他还未放下的手边,而不是亲手转交给他。
越川还没拿起来看就猜到了结果:经鉴定,细胞所有者为妖。
他将手中的两份报告都夹入文件袋,示意研究员们可以各自去忙别的事。门一被关上,他便半躺在皮椅里,透过未拢全的窗帘缝去看外边的高悬月。
从卧轨自杀案中初次提取出cyan,到在受害者家里的遗留粉末中再次分离提纯,接着到阿瑞死亡现场发现晶体,然后是无数OD的药友将药粉与cyan一起倒入口中的人性狂欢,最后于华康现身说法,还有藏在华桓护城河里抛锚车辆的微晶。
这种碧绿幽青的化合物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眼前,以不可估量的速度漫入城市僻处一隅,同时又有意无意地把不算关键的边角暴露在他眼中,似乎想要试探他的底线与原则。
越川又拿出那两份鉴定身份的报告,两手各执一张,左边的是俞简的,右边的是于华康的,前排的中英文分析他懒得看,只把精力花在最后两排的鉴定结论里。
分化中途崩卒的于华康接受了cyan的输入,即便是半妖,也能通过生物鉴定确定身份,证明这种方法确实能有效判妖。
那么俞简也同样能排除是妖的可能性。
但是于华康死前那些哽在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把俞简当神一样供着,什么叫被注射的药剂是不是cyan,俞简比他更清楚?
还有那颗看不清面孔的头,他站在楼道暗处,光斜斜地打在俞简身上,越川能清晰地看见浮动光尘里刀尖一下下在血肉中勾勒的轮廓。
单凭刀刺入皮肉再迅疾拔出的冷血抽.插声,就可以想见俞简心里囤积多年的怒怨与芥蒂。
俞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冷漠得非比寻常,他从未见过俞简这个样子,即便是在被他用手铐拷上的时候,清隽的眉眼也透着几分有温度的叛逆与愠怒。
……不,他是见过的。
在初遇时的那家小饭馆里,俞简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迈进来的时候,脸上也是这种冷峻阴寒的表情,只是当时自己光顾着捉妖,并没把这须臾的目瞥放在心上。
越川把报告放下,阖上眼,又将这似有绳牵的案件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将cyan传播到人群各处的组织与俞简之间存在着不可告人的联系,并且正赤.裸.裸地向警方寻事叫阵。
“翟萧……”
越川念起了令俞简和于华康具备共有认知的名字,他用舒小文的电脑进入警方专用系统,在检索框里输入,几秒后查无此人四个大字跃然屏上。
对方的手段真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抹掉了俞简的履历信息,又把另一个大活人大变成死人。
他调出石雕藏尸案的案件资料,通读完所有的证据内容后,越川用鼠标去点右上角的红叉叉,却在系统桌面的另一个文档图标上停住。
越川的记忆不算差,对连环失踪案里的细节记得还很清,他神使鬼差地点了进去,飞快地滚动鼠标,浏览完结案报告,长吁出一口云雾。
桌上的茶水空了一半,越川关掉了电脑,满脑子都被几个疑怪的念头占据,当年在灯会上失踪,被轮.奸得快没命的陈慧淑,是怎么又活过来变成妖的?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编辑后的基因突变吗?
还有相片中失踪前的陈慧淑眼距比常人稍宽,怎么成妖之后,反而和陈慧雅长得一模一样,两姐妹相像到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
存不存在一种可能性……陈慧淑和于华康的相貌变化都是受基因突变诱导剂cyan诱发的结果呢?
红灯倏地转绿,越川意识回笼,把手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等前面的车启动后跟上车流。
进别墅时,一楼的灯已经全关,只留了一盏玄关处的光立方吊灯,茶几上的水果有动过的痕迹,但少的不多,看样子只吃了几颗葡萄。
越川换鞋后把文件袋放到书房,又找出套衣服进了主卧,床头灯还亮着,一本厚书放在枕头边,首页夹着一支笔,但床上没有人。
越川向浴室去,发现里面有个人影左晃右晃,抬手敲了敲门:“俞简,你在里面吗?这么晚了还不睡?”
人影停了脚步,又弓起身子抖几下,似乎没打算回答。
“发生什么了?我进来洗个澡。”越川推开门,看见俞简只穿了一件薄上衣,两条白瘦的长腿露在衣服下摆外头,淋了热水还未擦干,湿漉漉的,尤其是红扑扑的膝盖,看得他心软发酥。
俞简拿着排水管,赤脚踩在地上的积水里,抱歉道:“你回来啦?我……我刚洗完澡,但是好像把排水系统搞坏了。”
越川把衣服挂到支架上,卷起裤腿脱掉袜子走进去,接过俞简手中的水管。薄上衣本就透,许是刚才俞简穿得急,手上的水渍带了上去,衣料黏在身上,反倒显得身材凹凸有致。
那段窄腰,那双细腿,还有某个圆润的、翘松松的部位,看得越川脊柱发麻,迷离致幻,移不开眼。
俞简虽瘦但不娇俏,薄肌遍布,毫无女气,腹部浅浅的,可以看出过去锻炼过的痕迹,若是按照专业健身教练的计划来,过不了多少时间又能恢复腹肌。
“我看一下能不能修,实在不行明天叫人过来。”越川把蛇长的排水管往前卷,试着打开排水阀,但并未见效。
“你要不先去睡觉,看样子要花一点时间,睡太晚了明天又会觉得累。”越川刚抬眼就看见俞简站在他身旁弯腰看着,过大的衣领垂在他耳边,都能看见薄衣里藏的一片春.光。
他抓着水管的手都快握不住,全身血液一股脑直冲头顶,若不是自己身体好,这时候怕是要流鼻血。
“没关系,你下午去实验室的时候,我吃完东西有睡过一会儿,现在正好睡不着。”俞简的眼睛从水管移开到越川憋红的耳廓,眼神异常冷静平淡。
越川把水管扔下,抱住俞简的腰猛步向前,直至将他压在墙上:“……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俞简不明所以,伸手推他:“什么主动不主动的?你快放开我,水管没修好今晚水漫金山了怎么办……”
越川审度着俞简状似平常的神情,沉默了有一会儿,接着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坏心眼地在俞简耳边吹着气:“不放,漫就漫吧,大不了再买一套。”
他含住俞简被热气烘得淡粉色的唇,舌尖卷入扫.荡又搅.缠。
“本来打算洗完澡就去书房加班的,联盟安卫部突发恶疾,要让石雕藏尸案的结案报告在三天内上传到系统。”越川边嗅着俞简身上的香气,边吻着说。
俞简怕自己掉下去,只能把手环上,吊着越川脖子,往后仰躲着覆面而来的亲.吻:“……那你今晚很忙了,又要修水管,又要写报告,不然会被扣工资。”
越川一只手游进薄衫里,他也不怕俞简着凉,屋子里的暖气足,既能抵御严寒又能保持水分,像个温室,身子骨虚弱的人都能活得舒坦,何况俞简已经被他养胖了几斤,近段时间也没有要复发高烧的预兆。
“写报告有工资,修水管有工资吗?”越川的唇落至俞简锁.骨,还在往下,“你给我发工资吗,俞简?”
俞简的上.唇被嘬.肿,他把头挪进越川的颈.窝里,手灵活地扯下越川衬衣从上往下数的第一颗扣子:“……我没钱。”
“谁要你的钱?”越川笑道,偏头去看俞简乌墨般的眼瞳,迫切地诱.哄,“今晚不睡了,好不好?”
俞简垂下眼把玩着手里的透明纽扣,攥进手心,撩起眼皮时,眼睛纯情得像一汪荡漾的春水湖,越川过往从未见过:“不好,写你的报告去。”
心口不一的模样像是往越川嘴里硬塞了袖钩,让他的心魄都跟着动。
“让舒小文写去吧。”越川把俞简抱出浴室,脚踢上门防止真的出现水漫金山的问题,衣服都没换便上了床。
俞简坐到他腿上,手撑在他的腹肌,若有若无地在他身上画着圈圈:“三天……也太短了吧,舒小文能写完吗?”
越川被俞简塌.腰的样子挑.逗得全身冒火,下身鼓了起来,但理智还在:“只要把前半部分写完就行,有关cyan的内容可以另外单划出一块。”
他小心地观察着俞简的神色,手抚摸夹在自己两边的长腿疯狂占便宜。俞简手停下来,低下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不知道对他的回答满不满意。
但刚才自己明显一点停顿都没有,因为任何停顿都会引起俞简的怀疑和不信任,做戏要做全套,越川捉握住俞简的脚,狡黠地哑声补道:“下午去实验室,正巧赶上他们放假下班,一个人都没有,只把于华康的样品存到冰箱里,只能等明天再检验,又要把进度拖一拖。”
装得太像,连他自己都听不出来真假,不知道俞简会不会发现。
“唔……”俞简往他身上骑坐上来点,在越川的嘴唇亲了一下,“好了,这是工资,去干活吧。”
期望和现实落差太大,越川耍起了无赖:“就这样把我打发了?你没发觉我有反应了吗?”
俞简从越川身上翻身下来,躺进棉被里,置身事外:“发觉了啊,想亲就喝水,想射就自己解决。我有些累,要睡觉了。”
“水已经替你准备好了。”俞简贴心地伸出手,推了推床头的玻璃杯,又埋回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