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简坐的离越川近些,小声问:“你真的试探卫局了?”
“发了,还没回。”越川手机振动,他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才按下接听键,卫局火冒三丈的声音从听筒里爆出来:“你他妈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这种事情你也问的出口?违规破解系统密钥,你知不知道这传出去被有心人做文章能把你的脑袋给转下来?”
越川淡定地调小通话音量:“别激动老卫,情绪要稳定。”
“我稳定你个锤子!”卫局正打算睡个午觉,结果被越川的一条消息轰炸得全无睡意,已经围着办公室来回走了十余趟。
“你小子别给我乱来啊,我当然知道那两个案子都有猫腻,但我们也没必要采取这么偏激的方法,办法多的是。”卫局抓了抓头皮,“你这样子让我怎么保你?”
越川觉得是卫局还没认清当前形势的严峻:“在周梁失踪那年,华桓警方强压案件,两年后闵汇坠机案又因不明缘由被滞留,他既然能把手从华桓伸到闵汇,说明对方只花了两年就能在联盟立足。”
“卫局你想想自己坐到这个位子上花了几年?”越川转过身,隔着玻璃挥手,让俞简放心回去。
电话里鸦雀无声,卫局坐在桌前抚摸着玻璃板下的照片:“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如果被发现计入档案,你要被永远驱逐出境,再也不能回联盟,这还是借着越氏的面子,要是旁人就得吃一辈子牢饭。”
“现在还只是两个案子,死的是周梁和乘坐班机的几十人,放任下去就会有几百人几千人飞蛾扑火地去死,谁都无法预计最后的结局。”
就像困扰全世界的思想实验,失控的电车疾驰不止,拉杆掌握在审判者手中,是碾压一人还是五人,是挽救几十人还是更多人,本质没有区别。
现今列车的车辙已经碾过几十人的身体,剩下理应有更多人得到拯救,而不是相伴而损。
卫局沉吟良久,桌面上摆着的相片是他从警校毕业时和同学拍的,那时候的自己哪懂什么曲意逢迎,一腔孤勇热血就是要为民除害,只不过后来活着活着怎么偏离了原来的设想。
“我会去找人联系联盟理事,最多帮你到这儿,剩下的看天意吧。”卫局最终还是松口,不知是因为要给那几十条性命一个交代,还是要给年少轻狂的自己一个交代。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有当心身边人。”越川补充。
“哎呀知道了,啰里吧嗦的,我当然能分清楚哪些人能信哪些不能,你最好给我一遍成功,别让我替你擦屁股。”卫局骂完就挂了,越川又多了颗定心丸。
这混迹官场的老头子虽然话很难听,但还算有良心。
回到客厅时,贺星洲正和俞简一个人一台笔记本操作,黑色的屏幕里滚动着各种混杂字母数字的计算机语言,贺星洲十指敲打着键盘,不断地建立模型和进行训练。
俞简则进行全方位完善,尝试用各种攻击手段检测程序是否能一招中第。他们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引起系统管理员的警惕,不仅会暴露身份,还可能再也没法进入系统。
越川真是对俞简的学习能力感到惊叹:“这不会是刚学的吧?”
俞简忙得头都未抬:“那倒不是,我之前有学过一点编程,像Python和C++虽然语言不兼容,但基本相近,学的这点皮毛应该够用。”
越川落得清闲,翻看了坠机案涉案人员介绍后问:“还要多少时间?”
“还很长,做完倒快,运行要盯着,得通宵。”贺星洲又倒满一杯咖啡往嘴里送,“这件事完成标志我的假期正式结束咯,诶组长,你真的放心把这事交给我和俞简吗?为什么不花钱去请黑客,不是更靠谱?”
越川嗤笑:“你看电影看多了吧?真正的黑客能靠钱请吗?”
也对,现在这样抓犯人好歹为了正义,违规的概率为百分之五十,若是请黑客,估计得牢.底.坐穿。
“等等,这个系统怎么突然出现倒计时了?”贺星洲看着因运行而转红的电脑屏,失声叫道,“不是吧,这么快就暴露了?从哪一步开始的?我明明都检查遍了!”
显而易见的五个小时数字倒计时如同定时炸弹,倒数着账号暴露的剩余时间,俞简应机立断:“先别管是哪一步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查查程序的漏洞。”
时间飞快流逝,无数行代码在键盘的敲击下往屏幕上方游动,黑底白字构化出左下角闪烁绿色荧光的动态虚拟程序模型。
在经过多次细微调整下,模型进攻系统密钥的速度变快,瞬时间产生的多重未知故障在贺星洲的红屏上喷涌而出,蕴含了过多专业名词的英文语句让越川读不懂,只能将目光集中于黄黑交加的警告标志。
他总不能干着急,气氛本来就紧张,他若是先露怯,反而会给两人带来心理压力。越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翘起二郎腿玩休闲小游戏,但每开一局就输一局,越玩越没趣。
蓦地,俞简一只手抓住他的膝盖:“你有没有认识什么计算机专家?我有些看不懂后面的语言和运行。”
越川也算是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他没怎么费力就联想到一个人脉,一身使不完的牛劲,修学生物与计算机双学位,他点开多年未用的聊天框,发了条讯息。
十分钟不到,沈最出现在别墅门口:“能让你来找我帮忙,真不容易。”
“要不是这件事过于敏感,市局那么多刑侦信息专家,未必轮得到你。”越川带着他到工作室,俞简抬眼点了一下头算作问好。
“攻击警方电子信息系统,你们专案组现在胆子这么大了吗?”沈最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连接入另外两台,“坐牢还得拉上我,越川,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安个编制。”
越川捏紧了拳头,但脸上笑意不减:“咱专案组这小地方怎么容得下你这尊大佛,再说了每个月工资也就那么小来块钱,你还是继续干你的老本行,别在这儿碍眼。”
从小互掐互怼,对方干什么都看不顺眼,何况现在中间夹了俞简,沈最心里那点小九九越川怎么会不清楚,放着税后两万起步、三万封顶的工作不干,跑到专案组来被薅羊毛,还不是因为俞简也在这。
越川紧挨着俞简坐,时刻准备着保护好自家的白菜,千万不能让野猪给拱了。
“我先看看你们的程序和模型。”沈最把移动存储盘接入电脑USB接口,“来的路上我事先准备了常用的解锁密钥模型,都是我以前做的,应该有参考价值。”
他从存储盘里调出可用模型,与正在和系统尝试兼容的程序进行比对:“看下来没有什么大漏洞,你们是刚运行就出现警告和倒计时了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沈最把信息系统扫描了一遍,直到眼中出现一串希腊字母:“……这个系统被人做过手脚。”
“正常情况下,只要不出现反复输错密码的状况就不会引发管理员警惕,之所以会有倒计时,是因为系统早就被黑进去过,还被另加了一层保护机制。”
沈最把电脑投屏,五彩缤纷的电子模块和程序语言变化莫测:“所以一旦有其他程序侵入,就会自动引发警报。”
听完一长段的解释,越川立刻提取了其中最有效的信息:“也就是说,有人早在我们动手前就已经行动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黑进警方电子信息系统,又对其中的底层程序篡改加密,还能料准专案组的行动方向,越川的心铁压般沉重,这只能表明,对方对警方内部的资料调遣了如指掌,并且想要极力阻拦和掩盖害虫的存在。
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间过了一半后飞逝得更快更急,越川盯着三台写满英文字母的电脑屏幕,手里的手机已经被翻转了无数个来回,机屏上印满了他的指纹。
越川查看卫局发来的消息,联盟理事正在开会,还未有对此事的明确回复,两个小时时间一到,若是他的账号身份曝光,在场所有人包括专案组和闵汇市局都将受到拖累。
要是再经手翻云覆雨,脖子和脑子分家也不过分。
“俞简,你把这两个程序合并试试。”沈最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贺星洲你重新运行一遍原程序,我负责解决bug。”
数字钟表显示仅剩半个小时,银幕上的进度条却还有一半,越川调取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已经有了准备后事的念头。
忽然进度条到了末尾,屏幕瞬间切换,一个放大的骷颅头从正中央显现出来,下方有一行英文:You are losers.
“失败了?”越川问。
“没有,成功了。”俞简进入人事查询子系统,随机点开一份文档,可惜空白一片。
“但是里面的文件貌似都被清除了。”沈最松了松抽筋的手臂,放开鼠标,合上折叠式笔记本。
贺星洲则没那么淡定,拿着纸巾擦汗叫道:“他妈的,他是在耍我们!那还搞得那么玄乎!又是骷颅头又是倒计时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变态吗?”
沈最提起电脑包,站在会议桌边准备离开:“既然事情解决了,某人又不是很欢迎我,那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吧。”俞简忽略了越川疑忌的目光,和沈最一起走出工作室。
在确保后方没有人跟上来后,俞简轻声说:“上次那件事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