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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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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有风透过窗缝将淡青的床幔吹起一角。

蜡烛燃至一半,噼啪几声,此时烛花爆裂,顺着烛身缓缓淌下,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萧苓微仰着脖颈,等回过神来,眼睛里蒙着清透的水雾,看向他时却恢复了以往的清明。

他眼尾泛起薄红,劲瘦有力的手紧紧拥着她的后背。

见他这般模样,萧苓莫名想起席间见到的野狼,透着危险的光,仿佛下一秒就能拆她入腹。

她一时心慌,脚往后退一步,却被赵景之察觉到反倒抱的更紧。

萧苓身子僵住,一动不敢动,后背生了层薄汗。

下一瞬,她感到耳缘微痒,喷薄着他不容抗拒的气息。

“对于你上回无端毁诺,本世子已经略施小惩。既然如此,这块玉你便好好收下,若是再丢了,我也无法保证下次还能捡到。”

赵景之起身对上萧苓的双眼时,鼻间还弥漫着她发髻上淡淡的桂花香气。

汹涌浪潮总有平息的时候。

他的唇角噙了抹笑,目光略有深意。

其实赵景之样貌生的极好,尤其是这一双眼,恰到好处的深邃。可若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却有些阴沉。

萧苓错开他的视线,想起此行的目的,终究还是开口道:“时辰不早了,世子若无其他吩咐,我便回去了。”

话音刚落,赵景之便松开了手,与她隔着一步距离。

同时手指勾着玉佩上的红绳,流苏舒展开来,散发着莹润的光。

萧苓想起他方才拿着玉佩做了什么,长睫不由得一颤,但还是匆匆接过道了声谢。

她如蒙大赦转身欲走,可郁积已久的气还未从胸腔呼出时,耳畔又传来一声低音。

“萧姑娘。”

带着几分缱绻,又带几分薄情。

总之,与她先前听过的都不太一样。

萧苓不敢继续深究,只能停下脚步,却未曾回头。

“世子还有何事?”

若她回头便能看到赵景之伫立在光影下,半张脸隐匿在阴暗中,烛影在他面上跃动着,描摹着他如峰峦般的鼻梁。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冰寒。

“萧姑娘就没什么想问本世子的?”

要问什么?

有太多疑问萦绕在心头,譬如三年前,又比如现在。

但她不知从何问起。

“没有。”

萧苓呼吸发紧,手指紧紧攥住玉佩,距离那扇门仅有一步之遥,但她还是硬着头发等他答复。

似乎只要走出这扇门,她便与他,再无瓜葛。

“萧姑娘没有,本世子却有一句话要问。”

赵景之的声音极低,似浪潮般向她劈头盖脑袭来。

“我给你准备的这场戏,精彩么?”

——

等那桂花香消弭许久后,初杭才推开门。

一进来便看到赵景之坐在案几旁翻着书,纸张泛黄,而乌发未挽倾泻在肩旁,倒有几分桀骜不羁。

他走上前去,将黑木托盘搁在案几上,碗中褐色药汁散发着苦涩味。

“禀世子,人已经送出去了。”

他一直守在门外,悄悄跟在萧苓身后目送着她坐进萧府的马车里。

“嗯。”

赵景之翻过一页,心思却不在眼前的字上。

他不知为何心里濒临疯狂,或许是想起萧苓最后微颤的背影。

对于他的问题,她走的很干脆,什么话也没说。

不急,来日方长。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这般想着,赵景之的手指无意识叩着纸面,纸张薄脆,发出些许声响。

初杭看着尚在翻涌的药汁,想起大夫当时的嘱咐,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道:“这方子,世子少碰为好。”

赵景之瞥了他一眼,极具压迫性,还未开口就把人吓的冷汗涔涔,随后端起碗一饮而尽。

也许是罕见的苦涩,眉心微不可见的出现了道刻痕。

初杭不再言语,递块干净的巾帕给赵景之,只是低头一瞧,却不由得心惊。

世子的手伤痕深可见骨,可偏偏沐浴时还见了水。

再这样下去,非要废了不可。

初杭正要去找东西给赵景之包扎时,却被赵景之叫住。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淡漠疏离。

“不必,留着这伤还有用处。”

——

天刚蒙蒙亮,萧府便喧闹起来。

太子纳良娣,若按祖制,规矩流程繁复。可皇帝给的时间太过仓促,即使萧家马不停蹄去筹备,总有疏漏之处,闹的是鸡飞狗跳。

东宫已将嫁衣送来,并由内侍通禀太子仪仗黄昏将至。

落在旁人眼中,萧家两女皆嫁入东宫,是无上荣耀。可只有萧净知晓,这不过是皇帝牵制萧家的手段。

昨日的事情一幕幕在他脑海回演,多年征战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可圣旨已下,谁也不敢抗旨。

只能将此事交由母亲与陈氏去操办。

阖府上下皆喜气洋洋,尽眼望去,皆在张灯结彩。

萧苓夜里回来的晚,只在晨曦渐起时小憩了一会。此时倦意正浓,被人惊醒,眼底泛起层淡淡的青翳。

“姑娘,大事不好了,老夫人房里的秋云将先夫人的那抬箱子给拿走了!”

那箱子里装的是当年柳氏进门带的嫁妆。

事发突然,流云匆匆推门时,萧苓正起身换了件高领襦裙。

主仆二人匆匆穿过游廊,赶到库房门口。

在路上萧苓已经得知来龙去脉,无非是老夫人崔氏觉得母亲过世,与其让带来的嫁妆搁置生灰,倒不如给萧柔的妆奁添色。

秋云是老夫人身边颇为得脸的丫鬟,正捏着礼单指挥着仆妇收拾金银细软,见到萧苓二人过来,面露讶异,但还是按着礼数福了福身子。

“大姑娘怎么过来了?”

萧苓没有理会,目光在地上摆着的箱匣扫视着,终于在不起眼的廊柱下瞥到一个略带陈旧的木箱。

那正是母亲留下来的。

她依稀听老嬷嬷说过,母亲外家是没落的柳氏,想来带来的陪嫁也不是凡品。人一去世,老夫人便让人把她的遗物该烧的烧了,值钱的全充到库房去了。

“听说祖母要让人把我生母的东西添到二姑娘的嫁妆里?”

她的眉眼微抬,语气带着平日里少见的威严。

秋云顿了顿,瞥过去的目光夹杂着些许探究。

这位大姑娘性子向来温婉,很少疾言厉色,她还是第一回听见萧苓这样说话,心里不由得古怪起来。

“这是老夫人的吩咐,放着也是放着,落了灰也不好看……”

萧苓听出秋云搬出老夫人的身份压她,黛眉微皱。

“这是祖母的意思,还是母亲的意思?”

这个“母亲”自然称的是陈氏。

但话又说回来,不管是谁指使的,这个箱子最终还是要落在萧柔手里的。

“时辰不早了,奴婢等会还要回去复命,恕奴婢失礼。”

再过有半个时辰就是吉时,还差最后一箱她就完成差事。

秋云不欲纠缠,虽说拿人家生母的嫁妆,说的不好听就是抢,但这是老夫人下的命令,她也没法违抗。

何况萧苓是个好脾气的,又有两分怯懦,只要老夫人发话,她不敢不从。

谁让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二姑娘萧柔呢。

可是她想错了,萧苓平日里逆来顺受只是不想纠缠,不想陷进无谓的争端里,但这是母亲的遗物,她不可能拱手相让。

“这个箱子,不能动。”

萧苓对流云一瞥,流云心领神会要去搬,却被两个仆妇跟一道厚墙似的堵住,已经率先从地上搬了起来。

“哎!”

“你放开我……”

流云要去从那人手里抢过来,却被狠狠推了一把,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几番争执下,“啪——”一巴掌甩在了流云脸上。

霎那间四下静默。

能在高门大院里服侍的人都晓得打人不打脸的道理,更何况这还是萧苓身边的人。

做惯粗活的仆妇手劲大,流云用手捂着的脸火辣辣的疼,唇角还渗着血丝。

那两个拦路的人再无方才气焰,腿一软就跪下了。

箱子也顺势搁在腿边。

“求姑娘恕罪。”

“这……”

秋云没料到会有此番变故,不禁皱眉,但心里更急的却是此事该如何处置。

二姑娘的大喜之日却吵吵闹闹,若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萧苓知道流云挨打是为了她,心里不免酸涩,但更多的却是气恼。

她刚要将流云拉到自己身边时,却听到一道脚步声。

“这是怎么回事?”

她抬眼一瞥,是萧负雪。

他平日里和煦的眉眼此时却蕴了寒冰,语气明显不悦。

周遭人跪了一地,秋云心里也有些忐忑,大着胆子看了一眼萧苓,见她一言不发,只能大着胆子道:

“回禀世子,奴婢奉了老夫人的命令来添置二姑娘的嫁妆,正好在此碰到了大姑娘。”

萧负雪移过目光,不禁皱起眉头。

很明显是不信她的说辞,太子仪仗将至,他此番过来就是查漏补缺,没想到听到争执声。

流云捂着脸神色委屈,事情一目了然。

他的视线又移至地上的箱子,看着有些眼熟。

那不是……

萧负雪心下了悟,随即冷淡开口:

“太子仪仗将至,既已收拾妥当,东西便搁置到前厅。吉时迎亲岂能争执吵闹?若是传到太子耳中……”

话虽只说了半截,但是众人都懂了他的意思,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别看世子平日里和颜悦色好说话,可只有亲近他的人才知他惩处下人的手腕有多强硬。

可秋云还是惦念着那箱子,这是老夫人特意叮嘱过的。

但世子她也得罪不起,只能落下个两厢为难。

萧负雪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语气缓和了些:

“既然是二姑娘新婚,自然是不能拿旧物添作嫁妆。祖母那边本世子去说,相信她也会同意的,不是么?”

三言两语便将秋云的顾虑打消,她感激的不停稽首,心道世子真是菩萨心肠。

等清点完毕后便和仆妇们将东西抬到前院去了。

而萧负雪也叫人将流云带下去上药。

凉风乍起,小小庭院便只剩下他与萧苓二人。

黄昏的光线是柔和的,给萧苓的眉眼渡了层浅辉,他甚至看清楚了那颗红痣。

再往下看去,她似乎新换了唇脂,带着雨后蔷薇的绯色。

萧负雪又看着那截被衣领遮挡的严丝合缝的脖颈,心里不禁有了异样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今日之事,多谢兄长。”

萧苓没有察觉他的迟疑,蹲下身子正要将箱子抱起时,却被来人三两步抢先搬到了怀里。

萧负雪是习武之人,很轻松便夹在了臂弯里。

“既然是珍贵之物,不如放我那边吧?”

萧负雪向来考虑的很周全,若还放在库房里,今日的事情肯定还会发生。

只要他不在府里,就可能会被抢走。

萧苓却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请兄长放在我院里吧,既然是我生母留下的东西,我一定要护住它。”

她总不能靠兄长一辈子。

萧负雪轻轻一笑,算是默许。

从库房再到萧苓的小院,中途要路过一处园子。

假山层叠,树枝影绰,将二人遮的半明半昧,两道身影投映在染了清晖的白墙,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如此相得益彰。

此时肃穆礼乐声起,隆重而悦耳,打破了静默。

随后萧苓听到一声传令“太子殿下到——”

心尖不可避免的颤了颤。

按照祖制,太子迎亲要先去正厅拜见长辈,聆听训诫。

但那是迎娶太子妃的规矩。

而容钦南如此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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