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博彤和虢丹没什么好聊,但虢丹惨白的脸色莫名让人心中一软。她说了一声好,于是二人向旁边走去。
说是要聊天,但二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虢丹看着博彤,哪怕她冷冷淡淡,也如春雪海棠,娇艳动人。
想到这里,虢丹忽然自嘲一笑。她伸手扶住墙,说:“说起来,真有种恍若隔日的感觉。上次见小娘子还是在东宫门前,这次再见,小娘子已经成了待嫁之人,真是令人感慨。”
这话听起来有一种淡淡的情意。“女子这一生,不就这么点事吗?”博彤说。
虢丹微微一笑:“小娘子天姿国色,又有天时地利,自然一切都易如反掌。”
“不过,虽然易如反掌,还望小娘子珍惜。”
珍惜两个字让博彤忍不住挑眉。刚刚她还对虢丹心软,这一刻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小娘子。你我既非密友,又非家人,这一句劝告未免有些逾越。”她说。
虢丹脸色一白。博彤的话还没有完:“与其羡慕我易如反掌,小娘子不如尽早回家,请父母家人多多筹谋,也谋个天时地利,好过如此幽怨妒忌。你觉得呢?”
虢丹没想到博彤如此不客气,一时红白交错,羞怒交加,正要开口,忽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彤儿?”
是博夫人。她身后,是饶有兴致的庆亲王。
博彤看向姑姑,又转回头看着虢丹,等着她想说而未说的话,可这个时候虢丹当然不会再说什么,于是博彤哂然一笑,越过虢丹,向姑姑和庆亲王见了一礼。
“叫我好找,原来却在这里。”博夫人略作埋怨,看向虢丹,问:“那位小娘子是?”
博彤见礼的短短一瞬,虢丹已经整理完毕,她转身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庆亲王,见过夫人。”
神情娴雅,仪态端庄。
博夫人当然认得虢丹,笑道:“没想到虢小娘子倒与彤儿相熟。”
虢丹微微一笑:“不算相熟,但确实能聊得几句。”说完再度行了一礼,“眼下人群渐散,虢丹便不打扰了,告退。”
说完她转身离去,挺直的脊背里,自有仪态和风骨。
博夫人看着虢丹的背影走远,丝毫不问博彤刚刚二人在说什么,只是笑道: “彤儿,王爷说要送你回府,还不谢谢王爷。”
刚才在殿内,博夫人随博王后送了一回宾客,恰好看见庆亲王,便与之攀谈了几句,说定了让庆亲王送博彤回府的事。
连番的言语冲突让博彤此刻不想再面对庆亲王。“何必麻烦王爷?”她说,“我与您一道回府不更便宜?”
博夫人瞪了侄女一眼:“方才宴席上众人的恭贺你都忘了?你与庆亲王已有婚姻之约,正该多加往来,联络情感,谈什么麻烦?”
庆亲王站在一旁,微笑不语,仿佛丝毫没有听出博夫人说一点二的用意。
博彤大为皱眉。金风园那日,二人已将话说了个透骨彻底,人前演戏是无可奈何,人后泾渭分明,才是彼此心知肚明的态度。
“姑姑,王爷还有他事,您何必搅了他的安排?”她说。
博夫人柳眉一竖,正要开口,庆亲王忽然笑道:“小娘子误会了,我没有其他安排,很乐意送小娘子一程。”
此话一出,博夫人顿时笑容满面,当即笑对庆亲王说:“那就麻烦王爷了。我还有话要和娘娘说,便先进去了。”
说完,她瞪了博彤一眼,转身向殿内走去。
看着姑姑的背影,博彤气笑了。今日她真是三生有幸,要接连来应对这些人。
庆亲王微笑看着她,延手说了一声请。博彤一脸冷漠,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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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安门大道上,绣带飞舞,彩旗飘飘,出宫的人群大多已经散去,路上即使有人,也不过三三两两,所隔甚远。
博彤挺着脊背,庆亲王袖着双手,一路走来,赏心悦目,冷若冰霜。
忽然庆亲王发出了一声轻笑:“我以为小娘子对庆王妃之位视若敝履,却没想到原来也珍而怀之。”
博彤心中一哂:庆亲王果然是王室中人,这种本以为…没想到的说话方式真是如出一辙。
“殿下说笑了。庆王妃之位,我从来没有视若敝履。不然,又怎么会千方百计,费尽心机求阿姐举行采选,来谋取这个位置呢?”
庆亲王大笑:“看来小娘子气得不轻,连这样自污的话也说了出来。”
“怎么算自污呢?”博彤奚落道,“这不正是事实吗?”
庆亲王莞尔一笑:“我还是更喜欢方才你在虢小娘子面前那种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
博彤眉眼一冷:“我何时理不直?”
庆亲王淡淡一笑:“昭明只与虢小娘子交好,这是满城皆知的事。今日,她却对你幽怨妒忌,不是为了昭明,还能为了谁?这难道不算你理不直?”
博彤脚步猛然一顿:“殿下打算凭只言片语,便来污蔑我么?”
庆亲王同样停下脚步,微微一笑,抬起手,指背轻轻刮过博彤的脸颊:“怎么能是污蔑呢?小娘子难道听不出来,我在吃醋嫉妒么?”
他的手很凉,激起了博彤一身鸡皮疙瘩,她后退一步,说:“我虽然自负美貌,却还不至于妄想王爷对我情根深种。”
庆亲王闻言挑眉,他收回手,忍不住再次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小娘子这个性子,还真有点意思。”
博彤冷冷一哂,转身向前走去。
宫门外,亲王仪仗早已等候多时。在马车前,庆亲王先行登车,然后含笑向博彤伸出手,博彤看了他一眼,真的就一手握了上去,借他的力,登上了马车。
车内,装饰繁复,富丽堂皇,一点也不似金风园的暗淡。博彤坐在庆亲王对面,没有一丝言语。
庆亲王一手支颐,含笑看着她,说:“小娘子这张脸确实惊人,哪怕是在这车架之内,也没有半分折损,难怪如此心高气傲。”
博彤冷冷一笑。
车声辚辚,在干燥的日光中驶过街巷,最终停在了丞相府门前。博彤正要下车,庆亲王忽然开口。
“过两日便是我的生辰,届时我会在府中设一小宴,小娘子若是无事,不妨来坐一坐。令姑母说得对,你我毕竟已有婚约,还是得多多往来,联络感情。”
博彤面色冷淡,既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只是推开车门下了车。
车外,早已得知消息的管家带着人正躬身低头,站在车下。博彤下车后,车内传来一声扣响,车轮再次滚动,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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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宾客后,庾昭明向父王复命。高昌王点点头:“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罢,今日便不用再过来了。”
庾昭明应了一声是。
高昌王又说:“我正在考虑,是你和康国使者一同启程,还是让使者先行。你有什么想法?”
藉着为高昌王贺寿,康国使者带来了会盟的具体时间,举办地点,以及相关章程预案。高昌王问的,正是庾昭明打算何时启程之事。
“虽然时间充裕,但儿臣想届时和康国使者一起动身。一来展示两国和睦,二来也是提前释放善意。”庾昭明答道。
高昌王点点头:“好,我再考虑考虑。”
又说起一事:“过两日是你庆王叔寿辰,到时候你去坐一坐。”
庾昭明应了一声是,见父王再无他话,便起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因为千秋节,整个宫城张灯结彩,处处粉刷一新。庾昭明身后跟着侍从,走下高台,穿过广场,向承天门走去。此时日光早已不再强烈,整个广场沐浴在一片淡黄光芒中。宫城寂静,广场硕大,孑孓独行。
出承天门,过横街,一路回到了东宫。千秋节,全国上下放假三日。无事要议,庾昭明便下令属官们各自出宫回府,然后径自回了后院。
盛宴之后伴随的,往往是一段或短或长的孤独。孤独不是坏事,至少可以让人可以重新审视某些事情。比如,枯坐许久的庾昭明终于不得不承认,有些事它即使荒谬,却确实存在,不以他的个人喜恶为转移。
真是讽刺,讽刺又厌恶,令人无语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