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然走进来递给祈醒一条毛巾和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还特意强调道:“张队吩咐的,你可别想多了。”
余然说完又看向望乐,看到他楞在一边发呆,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有些不满道:“要干正事了啊,望乐,快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清除掉!”紧接着又小声嘟囔道,“真是的,不就一个上午没见嘛,至于吗?”
望乐回过神,知道余然是误会了,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实在很混乱,没有心情理会,也不想去解释什么。
对面审讯室里,一个警员拿着东西已经进去了,望乐正打算坐回去,手腕被人拉住了。
他一转头正好对上祈醒的眼眸,带着深深的歉意,但只是对视的一瞬,祈醒又将睫毛微垂躲闪了他的视线,像做错事情一样低下了头,同时松开了手。
看着祈醒这个样子,望乐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火,放在另一侧的手握紧了拳,脸上却硬是扯出来了一个笑容,语气放得轻松,“没事。”
祈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抬起头看向望乐,望乐却没给他看清他表情的机会,拉着他的手走到了座位上。
“卧槽,我tm像一条被骗进来杀的狗,你们也太过分了吧!你们还知道这是哪吗?能不能收敛点啊?”余然在旁边看到了这一切控诉着,同时内心也在咆哮——妈的,祈醒那个带着抱歉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他们刚才在这里干了些什么啊?这……难道也算小别胜新婚?啊啊啊啊啊!但是……时间这么短吗……
余然想着内心悲喜交加,忍不住往望乐的方向瞟,甚至开始上下打量两个人的衣着。
“你在看什么?”望乐直直地盯着余然说道,自己都没意识到眼睛中迸发出来的冷意。
余然从未见过望乐这个样子,不觉怔了一下,所有想法都消散了,“……没……没什么。”
“名字。”
审讯室里张柏峰的声音传了过来,几个人的对话才告一段落。
坐在张柏峰对面的男孩没有半分拖延,很痛快地回答道:“刘搏。”
望乐目视前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压制住莫名汹涌的情绪,就像自己惯常做的那样,他透过单向玻璃仔细打量着刚刚带回来的练习生。
刚才在楼梯间光线不亮,而且时间紧迫,他一直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练习生,此时认真看过去,这个男孩虽然乍一看并不是帅气逼人的长相,此时看着也有些颓丧,但也确实长着一张端正清秀的脸,而且他虽然很瘦,身材比例却很不错,露出的肌肉线条也能看出来他平时很注重锻炼,绝对是当下深受追捧的形象,但也正是因为时下流行,娱乐圈这样形象的偶像也过饱和了。
张柏峰:“年龄。”
刘搏:“19。”
“哪里人?”
“通渔人。”
“唔……通渔,你们那里旅游产业比较发达?”
刘搏低着头从鼻腔出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也只有旅游业发达一点。”
“哈,我一直都想去一趟,你有什么当地的特色推荐吗?”
“不知道!”刘搏的表情不太好,刚见面时的戾气又流露了出来。
“不知道啊……”张柏峰表现出有些失落的样子,接着问道,“那你来H市多久了?”
“快两年了。”刘搏看了一眼张柏峰,还是回答道。
“那么小就出来,家里人不担心吗?我记得通渔有个说法……”张柏峰一反平日里的审讯风格,问的问题听起来都像是长辈在和小辈闲聊。
余然在监控室不禁疑惑道:“张队今天怎么这么温柔?”
“不是温柔。”祈醒说道。
“是为了能让他把知道的事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望乐紧接着说道。
余然:“哦,原来张队是在和他套近乎,让他信任警方啊。”
望乐:“不是套近乎,而是在消磨他的耐心。一般人在接受警方审讯的时候,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件转变这个人的想法,那这个人要么一路配合,要么始终抗拒,从我来到市局开始,就没有人像刘搏这么矛盾,他从刚才开始虽然表情、态度表现得很抗拒,但问他问题他却都回答得很痛快,他之所以在警察面前这么矛盾,除了是因为他有需求,想要求助警方,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余然:“等一下,他想和警察求助直说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故意表露出自己的不配合?”
望乐:“因为他怕自己的需求得不到满足。如果他直接和警察求助需求就能得到满足的话,他早就自己报案了,不至于等到今天我们把他带回市局,他之所以没这样做就是因为他有所顾虑,不管他在顾虑什么,他一定觉得警察帮不了他。但是既然已经被带到这里了,试一试倒也无可厚非,可是如果直说的话,就又回到了他顾虑的点,可能是因为他年龄小,也可能是因为他和张洋关系并不算密切,总之他觉得警察不一定会重视他的话,所以他只能先表现出对警方的抗拒,吸引警方的注意,进而赢得警察对他的重视,让警察听他说的话,他这么配合也是为了拉快审讯进度,尽快说出自己的诉求。”
余然:“既然这样,张队直接顺着问线索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跟他聊这么多?”
望乐:“每个人在别人面前的陈述或多或少都带有自己的感情色彩,在警察面前更是如此,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会被警方当作重点,也害怕自己有过错会担责任,所以一定会有意无意地撇清和自己的关系,那么这样的陈述就更加不可信。张队一定注意到了刘搏的矛盾点,所以才故意顾左右而言其他,偏偏不问他关键点,让他着急,加深他心中觉得警察会轻视他的印象,让他觉得自己对于警方来说果然是无关紧要的人物,可是不说出他认为的关键,他想通过警方满足的需求自然也就无法实现了,所以他就会尽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来证明他自己的价值,那么他的心思重点就会放在自己知道的多少,而不会费尽心思思考怎么和自己脱离关系,这样的陈述也会相对客观。”
余然:“……”这个房间里好像就他一个傻子,而且为什么感觉多了一个祈醒?
望乐刚说完,果然就听到刘搏问道:“你们把我抓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你问这些有什么用?”
张柏峰有些惊讶,“啊?那应该问些什么?我们只是按照流程了解一下情况,你年龄还这么小,想来也不知道什么吧。”
“谁说我不知道?”刘搏有些愤怒地问道。
“哦,那你知道什么?”
刘搏被这样一问,突然语塞。
“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不是每一次警察审讯都非要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的,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我说了我知道!”刘搏咬了咬嘴唇,再看向张柏峰的时候眼中冒着亮光,好像之前的配合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我说了,你们可以帮我找到那个畜生,拿回我的钱吗?”
“哦,有这种事?”张柏峰皱着眉问道,看起来还是不太相信,“那这个……就取决于你是否配合、配合程度,违法乱纪的事我们自然会依法处理,但如果你无法提供一些有力的事实依据,警方自然也无计可施。”张柏峰仍然说得不置可否,“但是我也说了,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的。”
“我说得都是真的!张洋就是个畜生,他和赵家曼联合起来骗了我们很多人的钱!”
张柏峰皱着眉还没回答,刘搏生怕张柏峰不相信,又补充道,“你们不信的话,我还可以联系到其他被骗的练习生,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的。”
“你先说一说骗钱是怎么回事?”
“我是三个月前认识的张洋,他当时说他们公司正在招募练习生,我就和他签了合同,先是交了10万块钱作为培训费,又交了5000块钱拍摄模卡,制作所谓的个人宣传资料,但事实上这个公司根本就不是什么娱乐公司,也没有培训,他们就是只是为了骗取培训费,不止是我,每一个进入他公司的练习生都逃不过这一套流程。”刘搏愤愤地说着。
“你是怎么认识张扬的?”
听到这个问题,刘搏眼中的光暗了下来,低下了头,“我是从小地方来的,一直有个明星梦,两年前来到这里也是因为大城市机会多,我参加了很多试戏,也跑了很多个剧组,但最多就是跑跑龙套,有时候一天赚下来的钱还没有路费花得多,为了省钱,我不吃饭,住公园……”
或许是因为刘搏小小年纪就孤身一人来到大城市打拼,唯一富有的东西也在现实的鞭笞中什么都不剩了,所以即使是在接受审讯,一直以来压制的委屈情绪也终于算是有了宣泄的出口,也或许他早就在等待这一刻了,他失神地盯着一个地方,眼中闪着泪花,一点一点回忆着,“为了活下去,我四处打工,不管是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拼命攒钱,一看到有经纪公司面试、剧组招募演员的信息我都会试试,可每一次等来的都是失望。有一次我又在网上看到了一个剧组的招募信息,就去面试,但是毫无意外的,我等了一天也没有通知我进去面试,我都不抱希望了,张洋过来了,他当时和一个制片人来到我要面试的公司说是急需一个群众演员,我就去了。那天我只是在旁边站了10分钟,他就给了我300块钱,他说他们公司和很多大公司有一些企划,需要招募一些有资质的练习生,但是他们的培训方式是国外的封闭式练习,选拔很严格,也很辛苦,但是他说看我资质不错,就给我留下了一张名片,如果考虑清楚了就可以给他打电话。我当时真的觉得他是我的救星,只是犹豫了半天我就联系了他。”
“他让你交高额培训费的时候你没有怀疑过吗?”
刘博叹了口气,“他们装的太像了,我给张洋打了电话,他立刻给了我一个地址,我到那儿的时候,是一个女孩带我上去的,那一整层楼分了声乐、舞蹈、表演教室,她和我介绍完,又把我带到了另一层楼的房间里,当时张洋正在打电话,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的是什么,他说‘不要再往我这边送人了,我这里练习生名额已经满了,我需要能吃苦,静下心学习的人……’我当时还天真地觉得他提出的要求我都符合……他说着才转过身像是刚刚看到我一样,结束了电话,这都是他们下的圈套,”刘搏很愤怒地双拳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他那张恶心的肥脸当时还为难地看了我一眼,说电话既然我已经听到了,他就直说了,他说刚才带我去看的地方就是公司的训练场地,紧接着他又给了我一本宣传册,上边有老师的简介,大多都是从国外聘请的,有些人是圈内有名的编舞、编曲老师,张洋说这些人都是他们秘密花重金聘请的……”
刘搏说着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自嘲道:“我真是蠢,那么有名的老师怎么可能来这种小公司……然后,张洋给我看了训练视频,还有赵家曼和各种导演、制片人的合照,我当时真的看花了眼,我甚至都开始幻想自己在其中训练的样子,想到……唉,我是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我真的不知道只是靠我自己,没有人脉还能走多久,可是我还不想放弃,所以即使听到了需要交培训费,我还是东拼西凑,想尽一切办法凑够了七万多块钱,又和张洋打了一张欠条。”
“后来交的5000块钱呢?”
刘搏:“张洋说他认识很多导演、制片人、投资人,有很好的资源,也经常会和他联系来公司选人,如果表现好被选上的话,前途将会一片光明,但首先每个练习生得有一张个人名片——只要每个人交5000块钱,公司就会安排最专业的设备拍摄制作模卡等宣传资料,我已经交了培训费了,我觉得我不能半途而废,于是我又果断交了钱。”
“那你进入公司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交了钱,带我去的那个公司根本不是之前去的那个,而是今天那里,张洋说那里的算是预备队,如果能够坚持下来就可以去总部继续训练,他让我先适应两天,不用着急训练。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其他练习生在了,她们也说自己才来没几天,和我差不多的流程进的公司。大概在那里待了一周吧,没有安排任何训练,也没有老师,甚至连张洋都没有来,我就又去了一趟第一次去的那家公司,可是那里根本不让进。我回到公司后几乎全天守在那里,想堵住张洋,终于有一天晚上,公司的人本来应该都走了,我听到张洋的办公室里传出来了一些……恶心的声音,我听到里边一个女人断断续续地说,‘张……总,你可……答应好了……啊我哪……比不上那个赵家……啊曼……’我敲了门,里边传来了张洋的骂声,过了几分钟,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孩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了,我见过她,也是这里的练习生。我走进办公室质问张洋答应的培训和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