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凭他的能力,他不信,她会一直喜欢别人,而把他丢到一边。
而且,周越是有女友的,周越喜欢的是苗明月,她亦涵至始至终都没机会。他得让她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看到她穿着要表白的裙子,捧着鲜花,提着亲手做的饼干出现,他心里只余下鬼火一般的怨毒的冷笑。
他嘲讽她,刺激她,让她认清现实。
但事与愿违。
这次,她居然选择了远离他,跟他一刀两断,再也没有回头。
曾经,晚自习刷题的时光里他喜欢戴着耳机听歌,耳机便会分她一半。
后来她不理他了,靠近她的那一半耳机就放在衣兜里,跃跃欲试很久,却再也没有拿出来。
他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是每每回想起,又觉得委屈。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这么对他?她怎么能一边喜欢别人,一边对他如此暧昧?
可她不对他暧昧了,不再看他搭理他了,他又觉得天都塌了。
他给她打去电话和消息,却发现自己被拉黑。
大学生活变得漫长。
他时常站在远处看着她,思念如痴如狂。可她一次也没有将目光投向他。是故意无视,还是早已漠然?
他回到他们的母校,在附近游荡,一茬一茬的记忆涌上来,湿濡了他的内心。
两年后他在避风塘看到了那张便利贴,才知道她是喜欢过他的。
什么时候?
他激动,他懊恼,冲动之下跑进她学校,想找她当面对质,听她亲口承认她的喜欢。
可是却在樱花树下,看到她跟别人恩爱,他自己则成了记忆里的一道暗光。
他决定彻底放弃。
没过多久,大约是高三上学期的十月,他家里出事了。
从小父亲工作忙,许凌霜又是个惹祸精,他对这个女人一直是能避则避,所以他长期住校,早已习惯了与同学群居的生活。
大学期间他依然住在学生宿舍,大家都说他是最接地气的富二代。但其实,他连自己家有多少钱都不知道。
直到父亲去世,进行资产清算,他对这一切才有了实质性的了解。每天都有人上门找他,这里面有公司的供应商,有工厂的工人代表,有激愤的股民,还有落井下石的亲戚。
叔叔婶婶帮他挡掉了大部分的麻烦,还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将他接回家中照拂。
许凌霜卷走他父亲的大部分资产,躲到国外。陈懿只能将剩下的固产变现,赔完公司亏损,也拙形见肘。
在叔叔的资助下,陈懿开始自己创业,同时还在调查父亲真正的死因,虽然父亲再婚后,名下的资产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但后妈的一系列操作,完全有蓄意谋杀的嫌疑!
案件记录说父亲酒驾导致车祸,还将车库中另一辆车撞毁并致其车主重伤,父亲本人也受了伤,物业不得不联系父亲的亲属,也就是他老婆,老婆立刻联系私人医院,将伤者全部送去救治。
而在救治当晚,因医疗设备故障,父亲居然抢救无效身亡,比他还严重的另一个当事人,却安然无恙。并在后来销声匿迹。
许凌霜在父亲去世后便光速火化对方,并转移了财产远赴国外。
陈懿也想过出国抓住她,要她偿命,但手上证据链不足,调查的时候车型记录仪和车内黑匣子全部损坏;那么有名那么好的小区,也在监控布排上偷工减料,致使停车场内有那么多死角,除了拍到当时真的是父亲开车进入的车库,其他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拍到。除了那个被撞的司机,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为了挖清真相,他辗转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人。
而在能做这些事之前,他有过长达半年的崩溃期,身心都像要被撕裂一般,过得浑浑噩噩,可他不想被叔叔婶婶发现,所以在师兄田寄醠的帮助下搬到了外面居住。
那段时间,他疯狂地渴望亦涵,最终抵不住思念和依赖,用师兄的手机给她打去电话,得到了暂时的慰藉。
暂时的慰藉终不能止渴,于是他渐渐生出另一个他,在虚妄中畅想一切,自欺欺人。
他爱上了写日记,并在日记中写道:
亦涵,我就当那封情书,你是写给我的,你所渴望的爱情,觊觎的人,通通都只与我有关。你无比钟情于我。
我已经沦到这种地步,不这么幻想着,我恐怕要活不下去了。
我求不到你可怜可怜我,好好爱一爱我。
于是只能,做个幻象,自己可怜自己。
所以我一直把它保留着,一直如影随形地携带着,时不时还会翻出来揣摩,汲取畅想着你写它时的心境。
一面嫉妒,一面渴望。
有一次我突然找不到它,我像疯了一样,感觉自己更想死了,我连你唯一的笔记都遗落了,我罪该万死,我是在把自己逼入绝境。
还好,后来找到了,我在书柜的夹缝中,找到它了。我恍惚感受到,你就在我身边,我什么也没有失去。我的心逐渐平静。
平静过后又会生出悔意。
我悔自己没有好好跟你走到未来,我悔没有在烦躁无言的过去,多去见见我的父亲。
如今,什么也没有了。我甚至连做梦都梦不到你们,是你们不愿意来我的梦里吗?
你们离开我,是我咎由自取。而我也总有一天要真正地离开这个世界,这一刻,我好像读懂史铁生的文字了。
“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不是我梦不到,而是我不敢梦。
后来,陈今企业里数不清的乱麻被陈懿逐渐捋清,他的焦虑和崩溃也好到可以自我消化,闲暇时读完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室外春意复苏,他脑海中闪现出书中的一段散句。
[设若枝丫折断,春天唯努力生长。设若花朵凋残,春天唯含苞再放。设若暴雪狂风,但只要春天来了,天地间总会飘荡起焦渴的呼喊。
我还记得一个伤残的青年,是怎样在习俗的忽略中,摇了轮椅去看望他的所爱之人。]
人生经历大起大落,好在一切都已步入正轨,时间溜得太快,高中的记忆仿佛过去很远,但陈懿知道,他还是很想亦涵。
于是他踌躇地来到了她父亲开的水族店,里面只有个陌生的年轻店员,玻璃缸中鱼群游曳,水光映在天花板上,起了黄白色的波纹。
旁边的矮柜上架了台电视机,正放映到一部极为出名的动画片的尾声。
叫《悬崖上的美人鱼》。
海神温柔地询问:“波妞要想变成人,就需要一个能接受真实的她的男孩子,你知道波妞她本来是一条鱼吗?波妞因为舔了你的血,变成了半人鱼。”
宗介恍然,但毫无恐惧,他感叹道:“原来是这样啊。”
海神诧异:“就算是半人鱼,你都能接受波妞吗?”
“嗯!”宗介坚定点头,“不管波妞她是鱼还是半人鱼还是人类,我都喜欢!”
……
那时陈懿侧头,便在其中一个玻璃缸里,看到很多长得像波妞的小鱼。
鱼缸旁边用很可爱的插画科普了这是兰寿金鱼。
【兰寿,有“金鱼之王”之称,由蛋种金鱼改良而得,无胃,主食丰年虾,寿命在5~10年左右。】
也许是动画片里的台词让陈懿心念一动,最终他买了一只兰寿金鱼回去饲养。
这一养,就养了两年多。
转眼距离高中毕业已近六年。
陈懿却突然接到了亦涵的电话。
他以为自己早就能平静以对,可当看见屏幕上亮起那个熟悉的号码,他的心跳却比任何时候都澎湃,他清楚地深刻地意识到,他根本就还渴望着她。
她不是早就拉黑他了么?现在却给他打电话,她把他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她想干什么?
接通电话后,他故作镇定,假装冷漠,可是询问了好久,对面都不见回应,还有各种吵闹的环境音。
他就那么可悲地一直等,等她的声音出现。
后来,当她说出打错电话这句话后,他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原来,是打错了啊。呵,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无声苦笑,沉默数十秒,他终于逼迫自己挂断了电话。
扣扣群里,高中同学们因为即将到来的同学聚会,聊得热火朝天,副班长发起了是否参加同学聚会的投票,陈懿看见很多人喊话亦涵,让她这次聚会一定要来。他怀着希冀投了“参加”,过了好久,才看到她也破天荒地投了“参加”。
这么久了,他们终于要真的见面了吗?
曾经隔着人海,或是在某个角落,我只能无声望向你,快六年了,我们终于能真正地对上视线,你会记得我,还愿意靠近我吗?
如果你还是想远离我,那么这次,我会不顾一切地奔赴你,让你再也无法逃脱。
一个月后,陈懿终于见到了他的亦涵。
当她主动走到他面前,对他说出一句:“好久不见了。”
他听到自己发狂的心跳,手指止不住地颤抖,身体好像濒临宕机。
许久他才抑制住了要爬出身体的恶魔,人畜无害地跟她平静交流。
“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吗?”
“本来就没有吵过架啊。”她将过去一笔勾销。
她要跟他继续做朋友了。
他们和好了。
他为此很高兴。
可过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发现,重归于好又怎么样呢?她好像很无所谓他交不交女友,还要祝福他,让他请吃饭。他很难受,气得一晚上没睡着。
干脆不要再理她了,她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可又能怎么办呢?他知道自己也只是这么想想。
几天过后,他又原地复活了,他想回到她身边,就得准备好一切。
他需要有辆自己的车,他在公司里本来是有车的,工作时间会让助理开,他自己并不会碰它。因为他不喜欢车,毕竟父亲是因为自驾车祸去世的,所以从那之后,他从不自己开车。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是得有车,自己开车才方便,这样他可以随时去找她,还能让她和自己多出一个私人空间相处。她曾说她喜欢越野车,于是他挑了一辆G63。
近两个月,他忍着没有联系她,她倒好,也就真的把他当空气,对他不闻不问。
好不容易找到周越结婚的契机,他给她发消息,让她帮忙占座。
她却直接不回复。
呵,好笑。
她果然是那个最会拿捏他的人。
她对他的任何行为,都能引起他的胡思乱想。
一番质问后,才终于得到她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原来也介意他这俩月不联系她。她称其为朋友间的关心,她还说不想过分打扰他。把一切都理得泾渭分明,不愿意对他有任何亏欠。
他苦笑。他就那么可怕,让她避如蛇蝎么?
他其实也很怕自己的感情会吓到她,所以,他们现在还是先从朋友做起吧,做彼此最好的朋友。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与她聊天,徐徐浸入她的生活。可在她不知道的阴暗处,他的旖念如藤蔓一般,早已爬满了整座城墙,荒唐且不可收拾。
和她通电话的机会是那么宝贵,他根本舍不得挂断。
听着她在那边呼吸,他仰躺在床头,用手背挡住眉眼,细细捕捉着、聆听着,想象她就睡在自己身边。他的呼吸逐渐加重,许久才恢复平静。
她一直没有挂断电话,她早已熟睡。
他便像握住她的手一般握住机身,阖上眼,一夜好眠。
见不到她联络不上她的时候,他思之如狂,汹涌的爱意一发不可收拾,他知道自己在她那里永远都平静不了。她现在……在干什么?他控制不住地想,很想很想知道。
这样憋着想着,他的心思只会越扭曲,越阴暗。
他习惯在寂黑的夜里打开音响,放低音量,听一首《every breath you take》。
[I’ll be watching you,You belong to me]
[Since you’ve gone I’ve b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