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还是不翻?
往常轻松愉快的选择,却在此刻成为了悬在眼镜男头上的一把利剑,明明第二回合才开始,他却总觉得自己离输不远了。
这种游戏,打的不是手气,是心态。
稳住自己的心态,揣摩对手的想法。
在宁乾说自己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时候,他在心理上已经被前者甩开一大截,又在第一回合落入下风,理智已经站全线崩盘的边缘摇摇欲坠。
宁乾不催,甚至冲对面汗如雨下的男人吹了个口哨,视线像沾了蜜的尖刀,笑盈盈地戳进眼镜男的瞳孔,死死咬着不放。
他当然没有那么多三。
事实上,第一回合除了最后一张,他打出的手牌都不是三。
第二轮摸牌的时候运气好,又摸到了一张三,顺势打出去。
他手上有两张三,眼镜男立马跟了一张,按照他的性格,出这么快应该不是假的,所以现在总共出了三张三。
不过这是他的视角,不是眼镜男的。
眼镜男想,这游戏玩的是心态,其实不然,还有信息差,记牌是很重要的。
记自己的手牌,记对面打出的手牌,前者简单,后者要靠猜。
荷官没有呼吸,两具冰冷的尸体堵在身后,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压迫感十足。
咕咚——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宁乾甚至能听见眼镜男紧张时吞咽口水的声音,他指节搭在牌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指甲和实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下一下,极其有规律,沉闷地撞在眼镜男的心脏上,把他本就混乱的思绪撞成一地散沙。
他眼珠子乱转,颤抖着伸出手又收回,内心无比挣扎。
“快点啊,”宁乾不耐地蹙起眉,唇角却笑意未消,指节敲击的频率加快。
他后仰靠上椅背,抬头盯着荷官干瘪的下颌:“喂,恶意拖延时间有没有惩罚,我赶时间。”
荷官眼珠僵硬地转动,一顿一顿地落在眼镜男的身上,还没开口,眼镜男便忙不迭伸出手,翻开桌面上的牌——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刺目的红桃三。
扑克牌上的红色油漆和痦子脖颈处狂飙的动脉血渐渐重合,蔓延占领了整个眼球。
他还没有从亲手杀死同伴的恐惧中走出,便被宁乾再度拉进了搏命游戏中,还两次三番中了圈套。
宁乾漫不经心把玩着手牌,视线状若无意地扫过眼镜男镜片下涣散的眼神,以及握着那张红桃三颤抖不止的手。
已经差不多了。
这人的心理防线已经瓦解得差不多了。
眼镜男攥着红桃三的手指慢慢收紧,他抬起头,双目赤红,笑得癫狂。
又是三?
也就是说,宁乾在上一回合一共出的四张牌,至少两张都是假的?
要是自己大胆一点,这装货还能在这里耀武扬威?!
宁乾作为先出牌的人,主动权是握在他手上的。
这轮如果他跟牌,宁乾能根据自己前面出的牌推断他这张牌是真是假,且他手上确实没有三,不敢赌。
如果不跟,再摸一张,这张牌将直接被荷官收走划入弃牌堆,除了宁乾自己,没有人会知道他到底出的什么,而他也要在牌堆里再摸一张。
倒不如直接翻牌。
如果不是三当然最好,如果是三也无所谓,反正都要多拿一张牌,趁此机会还能知道宁乾这张牌到底是真是假,以此摸出他的出牌习惯,接下来也能有所防备。
话虽如此,但这毕竟是关乎性命的游戏,落入下风的眼镜男不可能不急。
被捏出褶皱的红桃三化作光点消散,眼镜男头上的透明光幕一闪,数字再次增加。
虽然不多,但宁乾依然心情愉快。
宁乾补充手牌,第三回合开始。
听着眼镜男把牙咬得咯吱作响,宁乾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牌,一丝一毫的视线也没有分给他。
“Q。”
“我不信!”
这一回,眼镜男想也没想,直接上手翻牌。
牌面被翻开的瞬间,宁乾得逞的嗤笑传进耳廓。
——黑桃Q。
眼镜男呆若木鸡,眼球似乎被粘在了牌面上,拼尽全力也无法撕下。
真的、真的是Q?
宁乾怎么会这么老实?
宁乾把眼镜男的反应尽收眼底,暗自在心底摇摇头。
傻子。
玩这种游戏,出牌怎么能有规律呢?等死吗?
眼镜男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整个人都处在失控的边缘。
宁乾只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便再度从荷官手里,抽出一张牌。
反正在这空间里眼镜男没办法伤害自己。
气吧气吧,气死了他好坐享其成。
眼镜男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已经无力回天,接下来的牌局呈一边倒的局势。
宁乾这边也输了几回,但加起来的牌数还不到两位数,大头都被眼镜男占了,和他相比自己简直就是萤火之光怎敢与皓月争辉。
游戏结束,眼镜男已是大汗淋漓。
雾气未散,男女荷官一左一右压着他,宁乾将自己的手牌在他面前铺陈开来,颔首示意道:“抽吧。”
眼镜男咬牙抽牌,刚掉下去的点数又升了回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经超越了21点!
宁乾满意地盯着他抽走了自己点数最大的手牌,看着自己退回到安全区间的点数,心里涌起一股欣慰。
这下他有足够的空间容纳父母溢出的点数了。
荷官悄无声息地退场,雾气也随之散去,楼梯间痦子死不瞑目的尸体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
宁乾下意识抬头,躲在隔间的父母把隔板掀开一条缝,三人隔着缝隙对视,宁乾递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眼镜男跪坐在地,任由血液浸湿裤腿的布料,他浑身颤抖,看上去状态不对。
“你打架也干不过我,游戏也玩不过我,马上就要开始下一轮发牌了,你还是想想下一轮要怎么保命吧。”
再发一轮牌,眼镜男的手牌将远远超过21点,下一轮起码要找两个人赢下游戏或获得弃牌权才行。
这一轮尚且有痦子结伴,下一轮就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不仅要防备其他玩家和怪物的袭击,还要找机会置换手牌。
十分钟。
他只有十分钟完成这一切。
简直难如登天!
自己难道非死不可吗?!
眼镜男呼吸逐渐粗重,宁乾不敢松懈,满眼戒备盯着他,握紧衣袖中的匕首。
这人是想跟他鱼死网破吗?
真是搞笑,他们可以为了生存随意屠杀,被自卫的猎物咬了一口就破防了?
宁乾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只觉得眼前人既可怖又可悲。
他们都是被鬼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普通人罢了,唇亡齿寒,面对生死,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指责任何一个人的选择。
这是生物想要活下去的本能。
他们都一样,谁也别说谁。
两人一跪一立,无声的僵持着,躲在天花板隔层的宁父宁母忍不住把隔板抬开一条缝,趴在缝隙处屏息凝神。
时间一分一秒缓步流失,冷冽的风缭乱宁乾鬓角的碎发,血泊泛开涟漪,他迎着眼镜男刀子般的眼神,抬起两只手捧住自己的脸蛋,使劲揉搓。
绷太久,僵了。
刚准备夸儿子稳重不少的唐顺意:……
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从体型来看你打不过我,从智商来看你玩不过我,咱俩也别在这大眼瞪小眼了,你不累我都累了,下一轮抽牌马上开始,你还是……”
话音未落,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声从楼下传来,躲藏在天花板隔层里的宁父宁母都跟着大楼抖三抖,灰尘从天花板上扑簌簌落下。
扬尘弥漫,滚入喉腔,宁乾抵唇轻嗑两声,扶着墙才勉强稳住身形,反观眼镜男,四周没个支撑点,直接整张脸怼进微凉的血泊,粘稠液体渗进眼球,触感诡异,但不疼。
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楼外炸开,楼层被余波波及,轻微摇晃着。
有鼓起的老墙皮不堪重负,啪叽一声掉到地上。
眼镜男似有所感,寻声向上望去,对上顶层隔板中忽闪忽闪的两双眼睛,本来就浑浑噩噩的,瞬间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从血泊里爬起来。
血液浸润了瓷砖,眼镜男脚下打滑,但他此刻无心顾及这些,手脚并用的冲出逼仄的楼道。
从杀了痦子开始,他始终紧绷神经,终于不堪重负,疯了。
唐顺意把隔板掀开一条缝,宁成远把下巴搁在老婆的,两人眨巴着演,无辜的和自家儿子对视。
宁乾:“…………”
他默默给爹妈竖起大拇指。
没事,大功一件。
十分钟已经过去,荷官却没有出现。
怪了。
宁乾打开群聊里紫气东来发送的地图,好多小红点瞬间消失,速度快得有些诡异。
根本没有这么多人超过了21点,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除了游戏以外,还能威胁到玩家造成生命,只有从电视里爬出来的怪物了。
但那些怪物五感不灵,速度也算不上快,一个健康的成年人没那么容易在它面前丧命。
楼外爆炸声不停,高楼摇晃,宁乾扶着栏杆,眉头微蹙,手机屏幕荧白的灯光透过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有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仔细一听,似乎还夹杂着沉闷的粗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