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旻目瞪口呆地听完了褚霄的话,他莫名其妙被扣了一顶大帽子,却又无可辩驳。
郁旻不由得咳嗽了两声缓解尴尬,褚霄见状取来他的外衣给他披上。
动作颇有些亲昵,郁旻微微红了脸。
“……是我错了,还请殿……”
“嗯?”褚霄打断他的话,颇有些深意的看着他。
郁旻知道褚霄的意思,但是唤字太过亲昵,他一时间实在叫不出口,索性就闭上了嘴。
褚霄见郁旻对他如此生疏,难免有些失望,但不想把氛围弄得太尴尬,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
“好吧,既然你叫不顺口,就还依你的习惯吧。”褚霄捂住心口,哀叹一声道:“只是你害得我实在伤心,我要治你的罪。”
“但凭殿下的意思。”郁旻心里有些忐忑,只希望这小祖宗别太折腾自己。
“那就罚你……”褚霄嘴角上扬,看着郁旻低下的头说道:“做我的侍读。”
郁旻忽然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褚霄。
“怎么?春蕤不愿意?”褚霄靠近郁旻,有些委屈地说道:“还是说,春蕤讨厌我,不愿意和我共读?”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跟着皇子皇孙可以见识更多,还能给圣上留下好印象,只是不能这么快答应。
被扣了两顶大帽子,郁旻扯了扯嘴角,脾气也上来了,只见他冷冷道:“殿下折煞我了,我跟殿下只见过三面,谈何讨厌?我倒要说说殿下,那日寄春宫为何故意不见我,还让你的奴婢扫我的面子,难道殿下讨厌我?”
褚霄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见他神色严肃,知自己是触了他的霉头,但碍于面子他嘟囔道:“春蕤还不是一样不给我面子,说什么只来三次,我不来你也不来了。”
郁旻撇了撇嘴,道:“想当年刘皇叔也是三顾茅庐请出的诸葛孔明,难道殿下比武侯还难请吗?”
“你……”褚霄没想到郁旻竟然一点台阶也不给他,被噎得没话说。
两人就这样干瞪眼,谁也不服谁。
褚霄原本并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如果是别人可能此刻他已经赔不是了,但偏偏对着郁旻,他生气,委屈,就是不肯示弱。
郁旻见褚霄瘪下的嘴角,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刻薄了,他想他应该道歉了。
“殿……”
话还没说出口,褚霄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其实他本想用力甩衣袖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但是以郁旻这个身子,受了风再惊吓,恐怕又要病几天。
不过转眼他又觉得自己太傻,媚眼抛给瞎子看。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回来的郁昭,郁昭正欲行礼,褚霄哼一声,甩甩袖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郁昭一阵莫名其妙。
待郁昭进门,便看见了在床上躺尸的郁旻。
“刚刚殿下出去的时候,我瞧着,”郁昭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水,眼睛盯着郁旻的背影道:“脸色不大好。”
“……”
“你惹他了?”郁昭走到郁旻床头。
“……”
“你们说什么了?”郁昭搡搡他的肩头。
“诶呀,你烦不烦!”郁旻抖掉他的手。
“哟哟哟,”郁昭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讨嫌道:“他招你了?”
郁旻白他一眼,道:“你去哪里了。”
“面圣。”郁昭又去喝了一杯茶。
郁旻听到这话猛地坐起来:“面圣?!”
“嗯。你这次生病,陛下知道了,送了许多珍贵药材过来。褚霄殿下也日日过来探望你,我自然要去谢恩。”
“殿下他……日日都来?”郁旻有些惊讶。
“嗯哼,说来也奇怪,你们又不熟,他却对你很上心,说是那日贸然让你作诗吓到你了,所以要和你赔罪。”
“……”郁旻若有所思。
“怎么了?”
“……没什么,他照顾我,我自然是感谢他的,只是宫中人多口杂,他又不加掩饰,只恐让有心人知道了,弄巧成拙。”
已经死过一次,他不得不格外谨慎。
郁昭叹道:“他自小在宫外长大,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你与他清者自清,何必管别人怎么想。”
郁旻又开始咳嗽,郁昭替他顺气,摸到他的脊骨,一阵难过又涌上心头,回想起太医说他的病已是药石罔医,唯有静养,多多续命。
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一天郁旻不在了,他该怎么办。郁昭从十岁起就习惯了照顾郁旻,他们同吃同住,比亲兄弟还亲,虽然有时候照顾一个病弱的毒舌很难,但他已经习惯了,习惯替他掖被角,习惯给他端茶送水,习惯被他冷嘲热讽。
有这么个人他不见得很快乐,但是没这个人他一定不会快乐。
他也会被郁旻偶尔的关心感动,就像那次郁旻送他的玉扳指。
“你还记得这个吗?”郁昭拿出那个红玉扳指。他把它做了个项链,戴在脖子上。
郁旻瞥了一眼,轻轻笑道:“你还戴着呢。”
“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扳指内侧有你刻的‘昭’字。”
“不是什么好玉,我下次给你换个好的。”
郁昭摇头,把玉扳指收了回去,说道:“我所珍视的难道是玉扳指吗?天下有那么多更好的东西,但我永远不会舍弃它,不是因为它是玉扳指,而是因为它承载着我所珍视的感情,是我所珍视之人送我的。”
郁旻微微一笑,说道:“怎么尽说些肉麻的话。”
“没什么,想到小时候的事了。你的扳指呢?”
“……丢了。”
“……丢了就丢了吧。”郁昭摸摸郁旻的脑袋,无奈道。
“对不起。”郁旻很别扭地道了歉。
“道什么歉,反正也是你的东西。”
气氛有点奇怪,郁旻经历了这一系列事,心也累了,所幸招财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了,郁旻服了药便躺下睡觉了。
头疼,明天的事明天在想,先休息。
郁家这两兄弟叙旧的时候,褚霄就慢慢溜回寄春宫。
路上烦闷消了一半,褚霄几次想回去道歉,但想到天色已晚,不便前往打扰,又怪自己嘴欠,明知道他的性子,偏要去讨嫌。
回到宫内,他瘫软在床上,脑海中思绪万千,竟是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衔霜、映雪见他一脸丢了魂的样子,本好意安慰他,但这犟种实在听不进劝,好说歹说还是不肯吃饭。
说得狠了,褚霄竟然哭了,衔霜,映雪都哄不好,于是两人也偷偷抹眼泪。
“这是怎么了?”裴蔺如笑着进来了。
她今日穿着绯色官袍,学着男子束了发,只是眉眼弯弯,透露出女性的温柔感。
“好好的三个,怎么哭成了泪人?”裴蔺如拿出手帕先给衔霜,映雪擦干净眼泪,然后把蒙在被子里发小脾气的人哄出来。
“我只道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今日看来莫非你这男儿也是水做的?”这话诙谐,衔霜和映雪都忍俊不禁。
“裴姐姐怎么来了?怎么没人通传?”褚霄试图挽尊。
“我替皇后娘娘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点东西,”裴蔺如道,“刚刚便是有丫鬟通传,见着这阵仗,也不敢进来了。”
褚霄低下头,恹恹不乐。
裴蔺如摸摸他的头,对两位侍女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
“不用了,裴姐姐,”褚霄叫住两人,“我没什么大碍。映雪,奉茶,衔霜,去添置些暖炉在屋里。”
“难为你费心。”裴蔺如笑笑。
“没事,皇奶奶叫裴姐姐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倒不是。前一阵子,外族使节进献了不少宝物,娘娘挑了些儿让我送过来给殿下。”
“这点小事儿也劳烦裴姐姐跑一趟,”褚霄不认可道:“让下人丫鬟们送过来就行了。”
“娘娘爱惜殿下,让别人来不放心。再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映雪奉上茶,裴蔺如抿了一口,道:“这茶倒不错,似乎和宫里的不大一样。”
映雪笑道:“裴少卿有所不知,这是暹罗特贡的好茶,前些日子陛下刚赏的呢。这些天我们殿下一直用这茶待客,喝过的没有不说好的。”
“是吗?那我是托殿下的福了,能喝上这样的好茶。”
褚霄笑笑:“我这儿还有不少,你若喜欢,我差丫鬟给你送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殿下。”裴蔺如嫣然一笑。
褚霄见她身着官服,便问道:“裴姐姐这身行头,是刚办案回来吗?”
裴蔺如点点头。
“可查的是那盗画案?”
“正是。”
去年秋,乌孙使臣进献了一副据说是北宋徽宗的真迹,然而真到了皇城根下,那副画既然不翼而飞,圣上不忍珍珠蒙尘,便下令让大理寺彻查。
褚霄道:“皇爷爷真的只是因为一副画吗?”
“……”裴蔺如欲言又止。
“是我唐突了,这是大理寺机密,不能外泄,我一向闲散惯了,冒姐姐之不韪,还请您别往心里去。”
“殿下言重,”裴蔺如道:“案件确实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当时乌孙使臣是进了宫,把画呈给了圣上,只是这画并不是什么徽宗真迹,而是一副……天象图。”
“什么天象?”
裴蔺如叹道:“荧惑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