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从大仇得报的喜悦中沉浸多久,她已抽离出来,异象也随之破灭。站在孤舟上,望着无边无际的湖水,清婵只觉得失落。
现实中,庆王那个畜生还活得好好的,天家得上清几丝庇佑,所以她这抹魂念连人家府上的门都进不去。
又想起韩明昱对她说的话,我会助你成仙。
信与不信,都这么过,还不如相信,这样她才有一直存在的勇气。
湖下咕咚咕咚泛着水泡,像热汤在火上沸腾,清婵立刻警觉起来,她的一只手悄悄转到身后的琵琶上,突然,一只硕大的东西突然从水里飞了出来,朝清婵而来。
清婵拨转琴弦,一招背弹琵琶,琴弦一端瞬间飞离面板,陡然拉长数倍,在她的控制下,穿过防护阵,坚|挺地绕住了类蛙怪物的脖子,飞出的那端再次转回清婵右手,她决然一拉,脖子就断了。
长着犄角怪模怪样的头颅掉到了湖里,一滴血都没有,剩下的身躯化成一滩融于水,也不见了影踪。
还没放下心神,湖面水泡渐多,一堆冗接不暇的东西纷纷破水而出,全部打在防护阵上,阵法被进攻得脆弱不堪。全都是最开始的那种怪物。
这是……水鬼吧?!
因为清婵看到零星的几个身上还有点布料的残渣,与岸上那些皂衣别无二致,无论是面料还是花纹,看来迷失在异象的差役应是掉到水里进了水鬼的肚子里。
清婵不免担心韩明昱的安全,要是韩明昱死了,自己也怕活不成了。
只好安慰自己,浣灵师没那么好杀。
耐住不安的性子,清婵屏气凝神,将琵琶上四弦一齐出动,唰唰唰杀死了不少水鬼,剩下的怕了,又钻回到湖底,伺机而动。
天杀的,吃人也就罢了,连魂念都不放过,跟饕餮似的,什么都吃。
清婵不好下水,在船上等韩明昱出来,期间也有几个水鬼偷袭,全部被她绞杀。许久后,又有东西破水而出,清婵差点要动手,见是韩明昱,急转收了法势。
清婵对韩明昱伸手,韩明昱有些诧异,还是倚着她的手上了船,水底先前有刻避水诀失效了,因而衣服头发都是湿湿的状态。
清婵帮她打理烘干,“女君怎的如此狼狈,对了,可有遇到水鬼?”
韩明昱看向清婵,“你也遇到了。”
“来过一批,好杀得狠。”
看来水鬼离开了水,力量也相对弱了很多,不似水底攻击韩明昱那般狠厉。韩明昱就将水下的事一五一十对清婵讲了。
“那女君的下一步计划是?”
“去皇商李家。”
“啊,不该去找灵力源头吗?”
“没有方向,只能乱转,结果跟天权星君没什么两样。”
小船往回走,清婵边划船边道:“想想也是,梓潼一输,壁宿才是最大的赢家。莫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那壁宿太不择手段。”
韩明昱还在思索如何能混进李家,随口一答:“或许梓潼就是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
清婵愈发乖觉,韩明昱反倒生出愧疚,禁忌一事自然是骗清婵的,当然她也不打算和盘托出。清婵这姐儿慕强,韩明昱需要“禁忌”来挟制住她。
刚上岸,一大群官差围了过来,兰知府也很快过来,见韩明昱好生站着,眼神一变,多了三分畏惧,可又在搜寻他的儿子后始终没着落,霎时又怒了,“贱女人,你是不是诓本官,怪不得不让人跟着!”
韩明昱本就没打算把湖底下的事情跟这些家伙说道,无所谓兰知府暴怒。要不是为了任务,压根不想与之纠缠。
兰知府气冲冲一抬手,差役们就要上前拿人。
韩明昱一直剑不离手,这次便不忍了,也不兴用灵力,几招将这群鱼肉百姓的恶棍给撂倒,最后更是一脚将兰知府踹到了湖里。
司狱吓得不轻,忙道:“快来人啊,救……救大人……”
兰知府显然水性不佳,痛苦地挣扎。这浅水区,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韩明昱以剑格挡住,“谁敢下去,我就杀谁。”
司狱对韩明昱磕头,“哎哟喂,女侠,您救饶了我们吧,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给您赔罪。他是朝廷命官,可不能死,他死了,我们这群人都不能活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
韩明昱持剑冷笑:“放了他可以,我要你们不准占用环春湖,将所有人撤出去,还湖于民。如若再犯,我可不保证夜里有什么鬼魅,半夜要了兰大人的性命。”
兰知府挣扎地快没力气了,都快翻白眼了,忙不迭点头应允。
韩明昱收了剑,也不管身后乱成粥救人的一群府衙班子,径直走了。
这么一遭,清婵对韩明昱有了好感,“没想到女君还是个不畏强权的人物。”
韩明昱想起这几年人间的茶余饭资,说的最多的还是深受皇帝信任的国师岐清,就连她在小摊子吃碗黄鱼馄饨,都听到几回岐清的名字了。
扶风王朝过去又不是没设过国师一职,但从没有像岐清如此这般地位高崇的,朝臣要见圣上,都要经过岐清首肯。下半年更加厉害,皇上都不临朝,太监统一收折子递进去,就连左相都要先过岐清这一关。
有人说岐清权势滔天,祸国殃民且大兴土木,也有人说这位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迷得皇帝五迷三道,抛却后宫三千佳丽,更有人说……
依韩明昱来看最靠谱的说法当是,皇帝追求长生,痴迷玄黄之术,岐清是个道法高深的高人,擅长炼丹,皇帝封卫泱自然是离不开他。早年封卫泱在人间广纳丹士,这是全天下百姓有目共睹的,后来有了岐清在,这些丹士都被遣散,只留下做事的童子。
她们来到李家时,天还不算晚。
李家不愧是皇商,门楣大气华贵,只比兰知府宅邸稍低调点,门口几个看家的奴仆自然是不让韩明昱进的,以为是哪个攀关系的小门小户。
“在下浣灵师,特来拜见李家主。”
“浣什么,走走走,我们家老爷不见客……”
正驱赶间,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精瘦矮个子男走了出来,呵斥道:“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在大门口推推搡搡,成何体统。”
家丁赶忙道:“管家老爷,这小女娘要见咱们家主,又没帖子,小的怎敢叨扰老爷,就想着早早打发了去。”
管家眼神不善,上下打量着韩明昱,令人毛骨悚然。
韩明昱迎着他的目光,把话再说一遍,“在下浣灵师,特来拜见李家主,”又添了一句,“在下是岐清大人身边的侍者韩明昱,得天子命,先行来蕲州视察东望行宫,李家主该不会不领命吧。”
管家被唬住了,瞬间转了笑迎脸,弯下肩背行礼,“原来是韩大人,这个东望行宫是知府大人领头修建,不知韩大人可有去找过知府?”
“刚从他那里过来。”
“那可有天子令牌或者国师信物,小的好呈给我家老爷。”
“岐清大人向来不好规矩束缚,只派我一人来,怎么,你不相信我?”
“哎哟,小的岂敢枉猜上意,”管家赶紧踢了身旁一人,“还愣着作甚,快去禀报老爷啊。”那人连滚带爬溜进了宅邸,其余的人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管家领着韩明昱往里走,清婵见韩明昱全程脸不红心不跳的淡然,长见识了还有这种人。
管家边走边问:“韩大人,东望行宫已经装点得差不多了,不知圣驾何时来蕲州,我家老爷还有准备。”
韩明昱冷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管家忙道:“是是是,小的不当多嘴。”
这次不是什么花厅,管家直接将韩明昱带到正厅安坐,还让婢子上热茶点心,还着人身边伺候。见李家主还没来,他亲自跑了出去。
韩明昱盯着正厅看了一圈,这大户人家的地方既宽敞又明亮,家具摆设都是顶好的,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花果香。
天冷了,丫鬟还添了银霜炭,将炉子推到离韩明昱较近的位置,一时温暖如春。
不多时,管家跟着一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进了厅间。本朝对商人衣着没那么严苛,非正规场合还是可以穿丝绸锦缎的。那男子穿着锦袄,轻便又保暖,精神气十足,正是李家主。
与兰知府的傲慢不同,李家主诚惶诚恐,就连韩明昱起身,他都要让人赶忙坐下。
李家主连上首都不坐,直接坐到韩明昱对面去详谈。
一番下来,韩明昱回答得游刃有余,滴水不漏的架势把清婵看呆了,“女君不会真的认识那个岐清吧。”
「不认识,一张嘴善道而已。」
李家主拱了拱手,“舟车劳顿,劳烦大人这段时日且安心住在小民家中。天色已晚,明日请大人随小民视察行宫,哦,对了,家中置了晚宴,大人移步一并用膳。”
如此热情,推脱不得。
这还是韩明昱第一次参加凡人的宴会,十九岁的她天性未泯,有些好奇这晚宴是怎么办的,脚步也松快了许多。
李家主一路说不停,拉近了距离,让人觉得他十分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