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黎明时候,吹过的风有些冷,带来许多呛人的味道。
宁言希站在白云泉侧后方,正机警地盯着那女子瞧,却见那女子红衣湿透,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仍滴着水,按理说是有些悚人的,只是她眉目如画貌美至极,竟不似凡间之物。
三人静默片刻,宁言希躲在后面看了半晌,不自觉道,“你这样湿透了,不冷么?”
她漫不经心地打量两人片刻,偏过头来冲宁言希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浅,刹那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几乎让人怀疑是什么精妙的幻象。
她平淡道,“这箫声倒是悦耳,我便出来看看是何人吹奏。”
若是容貌如此美艳动人也就罢了,这女子的声音也格外悦耳,像流水划过山涧的清脆声响,宁言希一时愣神,真诚道,“你如此美貌,怎会做出这种恶事?”
女子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微微扬起,那双秀美眼睛便盯紧了他,宁言希便哆嗦一下,只觉得这女子有点像狩猎的毒蛇。
“都说杀人偿命,却没有哪朝律法规定美貌之人便不能作恶,”女子喃喃道,“只是有时候身怀美貌也是一种罪过…”
宁言希被那女子悲伤模样感染,圆润杏眼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关切之色,轻声道,“总是有许多不易的,想来你这许多年也很辛苦…”
女子似乎愣了下,片刻后转头望了望愈发明亮的天色,恍惚道,“或许吧。”
宁言希站得远听不真切,见女子不再说话,便将目光移向身前立着的那道身影,却见微风将那人衣角吹起,有些潇洒。他在许多忧愁里心里念叨,这二师兄出来历练一番倒真的不一样了,如今看来气质沉稳许多。
本以为自己这二师兄见作恶之人如此容色,必定要受其蛊惑,却没想到白云泉手中紧攥着长萧,坚定道,“你或许有你的苦衷,却没有肆意残害他人的道理,若是你能及时醒悟,我们还可以饶你一命,只是余生便只能在牢狱里度过。”
女子凄惨一笑,绝色容光却并不被这扭曲神情掩去分毫,“可惜我却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罪恶的事,只因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侠客该死。”
说罢红光一闪,女子手中幻化出一柄长鞭,一呼一吸间缠上了宁言希手腕。宁言希被打得措手不及,猛烈的力道却施加于长鞭之上,女子只腕间一动,宁言希便极为狼狈地被甩到了近旁一棵树的树干上,转头吐了口血。
白云泉皱紧眉头轻啧一声,手上抽出腰间别着的长剑,却见寒光一闪,白云泉脚上轻踏几步,跳到了空中挥舞着的长鞭之上,刹那间便来到了女子身旁,那显得有些珠光宝气的长剑被灌注满内力,却只触到了女子半干的发丝上,只因女子身形一飘,极为轻松地躲过了这一击。
宁言希见势不对,调息片刻想要上前相助,却被内府的一阵剧痛扰得头晕目眩,几乎站不起身。
正在这要紧关头,他视野模糊起来,觉得胸口淤堵得厉害,不远处缠斗在一处的人各自退回到远处,正静默地立在原地伺机而动。宁言希正要强行起身,耳朵里却忽然灌入一道声音,仿佛有人贴在了他耳边与他耳语,他却敏锐地发觉这话语由深厚内力传来,音色有些模糊不清难以辨认。那道神秘声音道,“引内力入膻中穴,经由天突穴,汇入百会穴…”
宁言希皱了皱眉头,来不及多想,按照那声音引气入体,片刻后一道暖流在胸膛里流转,他轻轻扭过头去吐掉淤血,便发觉身子轻松许多。
不远处的白云泉见他好转起来,关切地望了他一眼便又扭过头去,猛地抬起手臂用长剑挡了一次甩在半空中的长鞭,那长鞭击打于剑身上,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又如同一尾灵活的游蛇一般,调转方向往宁言希那里游去。
宁言希被这突发的变故吓了一跳,只伸手去够口袋里的符咒,脑海里却一时想不起克制的术法,只一刹那却有道白色身影却极快地奔到他身前,将那长鞭击退。
宁言希在背后感激地望了眼二师兄,那白云泉微微侧目,露出个在这张风流眉目上略显突兀的浅笑来。他将手扶在腰上,片刻后白光一闪,一柄软剑便被他随意塞进了宁言希手里来。
宁言希咦了一声,一时想不起二师兄何时还将软剑作为武器了,却听不远处那女子哼了声,莲步腾挪间从袖口掏出把短刃。那短刃似是淬了毒,泛着点青绿色的光,宁言希见状不由瞪大了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晨光里闪着点微妙的光亮,乍一看令人有些晕眩。那刀刃愈发近了,宁言希咬着唇心中慌乱,便急忙拉着白云泉往后撤,又将内力灌进软剑挡了这一下。
女子见一击不成,便全然不顾似的一刀接着一刀砍向两人,宁言希便拉着人步步后退,时不时用软剑将那刀光挡回。眼见两人快要退到林子里了,白云泉却轻轻啧了声,一抬手腕用长剑抵住那短刃,或许白云泉在外武功长进不少,宁言希眼前白光一闪,那剑竟虚虚实实看不清晰,那女子无力抵挡,很快便被剑气击飞出去,碰地一声撞在了不远处的石壁上。
宁言希不忍去看那有些疼痛的画面,便扭过头去瞪大那双水润眼睛瞧了眼那衣袂飘飘,大不一样了的二师兄,只道小时候每天不练功偷偷买话本看的人竟也会如此…
白云泉感受到那道目光,眸光闪了闪转过脸来正要说什么,却听那女子苍白着脸咳了两声,狼狈地站起身来,有血从她嘴角溢出,为这张绝色面孔增添了一点脆弱之美。
“是我小看你们了,”女子捂着被剑气割伤的胸口惨然一笑,“只是这才是开胃菜,还远远不够呢…”
宁言希皱紧眉头,倒吸了口冷气,却见女子嘴上念着什么,面目便逐渐扭曲起来,身子也膨胀得厉害。
他瞠目结舌地瞧着那娇小身形逐渐变得扭曲古怪,细嫩手掌覆上鳞片变成了巨大的兽掌,身躯大了许多,她泡进水里,潭水便溢出许多,打湿了两人的衣摆。
宁言希一时愣住结结巴巴着,手上哆嗦着去拉白云泉的衣袖,“李…”
白云泉意味不明地偏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他吞了下口水,暗恼自己乱了阵脚,便又强装淡定道,“倒还真的像坊间传闻的水怪之流。”
那水潭之下的阴影愈来愈大,简直要将整个深潭填满,宁言希心惊胆战地去瞧那潭水,霎那间有一个巨大的身影跃到半空,落在地上时连周围的树丛都在随之颤抖。
却见此时此刻两人眼前站着个货真价实的怪物,面孔已完全看不出人形,只余兽状模样,尖利的獠牙明晃晃露在外面,双眼满溢着凶残嗜血的光芒,又见那怪物浑身堆满鳞片,似是刀枪不入。宁言希一时被眼前场景定在原地,心说即使这是处在梦境里,也有些过于刺激…
白云泉却意外地摆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凑到宁言希身旁轻声道,“既然是梦境,便可以幻化出不同的形态,只是功力却难以随之提升。”
宁言希啊了声,不可思议道,“你是说…”
白云泉嗯了声,点点头,眼含笑意地看向他,他却忽然间觉得有点别扭,只因这二师兄如今这般叫他有些不习惯,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那怪物见两人自顾自说着话,似乎有些不满,吼叫了一声,山林里便传来声声回响。宁言希被这巨响震得胸口隐隐作痛,用求助的目光望向白云泉,那人却没什么危机感的模样,对着人眨眨眼,一探手飞快从宁言希腰间抽出几张符纸来。
“不如你便用你那招‘倚梦听雨来’,”白云泉瞥了眼不耐烦地要扑上来的怪物,继续不紧不慢道,“我便用你这符纸从旁辅助。”
宁言希诶了一声,来不及思考这白云泉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新学会的剑招的,便腿上使力躲过了那怪物略显笨拙的一击。
两人飞身闪躲几次,宁言希梳得整齐的高马尾几乎炸开,他仔细观察半晌,眼眸一闪,侧身闪近那怪物膝下。那怪物也反应迅速,见宁言希挥剑攻向它腹部,便一边闪躲抬爪用力拍去,却不料挥至半空中,手上却难以动作了,它低头一看那布满鳞片的手竟被贴上了一圈符纸,从而难以动弹。
宁言希见一击不成便又将内力灌注软剑之中,那怪物手上被封印,步伐仍轻巧地很,未被控制的那只手仍在半空中挥舞着,难以近身。
宁言希啧了声,嘴上默念着什么,一闪身整个人便停滞在了半空中,却见那剑光仿若细雨般温和又暗藏杀意地落在那怪物身上。只是那怪物身上布满鳞片,便听见刀剑落在那鳞片上的钝响,却好像毫发无伤。
未等那怪物再度反击,一声尖锐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那怪物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溅起许多灰尘。宁言希疲惫地冲不远处看着自己的白云泉笑笑,便狼狈地摔回地上,却见那怪物就跌在不远处,腹部有一处未被鳞片覆盖的区域,正汩汩冒血。
没等松口气,宁言希耳朵一动,发觉一点异响。白云泉很快来扶他,神情却极为严肃,示意他往深潭的方向看。宁言希困惑地摆头去瞧,竟发觉许多潭水满溢出来,而那潭中央竟产生了一个漩涡,转瞬间便将那失去生机的怪物那巨大的躯体吸了进去。
两人一时呆住,那水愈发高涨,宁言希甚至来不及去找一棵借力的树,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往那漩涡的方向拉去。白云泉则眉头紧锁,伸手要去够人,却不料这漩涡厉害得很,顷刻间两人便都被吸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