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女俩就这样抱在一起哭了很久。

后面的事，宋妍就有些模糊了。

她从小性格就很坚韧，算是属于打不死的小强类型，很多事情，她都能快速做出决定，而不是被困在原地。

像是刻意控制自己，关于过去，宋妍很少回想起来。

在李越出现前，宋妍从不会想起过去的事。

但自从他出现后，宋妍感觉自己总是掉入时间漩涡中，她的回忆总是断断续续，有时候是关于李越的，有时候又和李越无关。

宋妍吸了下鼻子。

她继续回忆。

自从母亲住院接受治疗后，宋妍就很少有时间上课。

按理说，酒吧是晚上营业，并不会影响她白天上课。

但工作的时候，她总是被迫要喝很多酒，那时的她完全不会喝酒，经常喝两杯酒吐得到处都是，到了第二天还是醉醺醺的。

完全没有办法出现在课堂上。

也是那段时间。

为了方便打工和照顾母亲，她回校办理了退宿。

大一的时候，学校是强制住校的，宋妍给母亲在校外的小区租了房子，宋妍除了应付查寝会会回宿舍，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母亲的房子里。

自从在酒吧打工后，宋妍就再也没回过宿舍，反而是待在那个地方。

宋妍还记得办理退宿的那天。

她先是找班主任老师说明了情况，在班主任再三警告她缺课太多没法毕业的时候，宋妍低下了头，并保证以后以后自己尽量不缺勤。

填好退宿申请表后。

宋妍就回宿舍收拾了东西。

宋妍记得那时已经是冬天，像现在这样。但是那天阳光很好，是个和煦的暖阳天。

宋妍是下午两三点去的宿舍，本以为宿舍没什么人，没想到推门的时候，宿舍的几个人都在。

在她进来的时候，宿舍其他三人明显在聊着天。

进来的那一刻，气氛降到冰点。

她们寝室是标准的4人间，虽然，过去的一年，宋妍和她们相处的并不多，但也算没什么矛盾，还算融洽。

宋妍笑着和她们打了招呼。

不出意外，另外三人都没有回应她。

宋妍没在意。

她爬上床卷起了被褥，又把自己的书和衣服随便装进了袋子里。

她在宿舍的东西不多，除了被褥外，就是必用的东西。本以为一趟就能拿完，没想到，这一收拾竟收拾出了两大袋的东西。

宋妍宿舍在四楼，一趟是拿不完，她准备分两趟。

第一趟的东西放在宿管阿姨那之后，她就又重新爬上了楼。

刚走近宿舍的时候。

就听见，刚刚还静谧无声的寝室这会又热闹喧嚣了起来。

宋妍苦笑了一声，打算推门进去。

却发现，她们热议的对象竟然是自己。

“诶，你们说，她怎么想起来搬出去住了？”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遇到金主了。”

“啊？真的假的？我一直以为是他们乱传的。”

“你懂什么叫无风不起浪不？她这学期就没怎么出现，这一出现就是搬宿舍，我看啊，这接下来的书，人家都未必读呢。”

“你是说，她要退学做阔太太？”

“屁个阔太太，十八房姨太太吧。”

“……”

屋里说得正起劲，宋妍心下却无波澜。

她只感觉遥城的冬天真冷啊。

彻骨寒心的冷。

宋妍在门外站了几秒。

推门而入的瞬间。

女生们的声音默契的戛然而止。

宋妍憋了一股气。

她一边收拾剩下的几双鞋，一边大口呼吸。

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跟她们理论有什么意义呢。

想造谣的人从来不在乎真相，即使澄清了这个，那很快还会有下一个。

与其与她们浪费时间。

不如，尽量搬走。再也不受这些人的干扰。

宋妍深吸一口气，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去医院陪母亲，要重新找个便宜的房子。

之前给母亲租的房子是整租，环境很好，但也很贵，每个月要2000块钱租金。

宋妍想换个便宜点的房子，她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毕竟母亲的医药费要紧。

她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房子在医院附近，是群租房，每月只要500块钱租金，环境很差。

一户住了近10个人。

不约而同的，他们大多是像她这样的病人家属。

房子找好后，宋妍就开始了一边读书一边打工一边照顾母亲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无疑是身心俱疲的。

尤其是对宋妍来说。

起初，母亲还很配合治疗，但慢慢地，随着手术的之后并发症的出现，母亲的脾气慢慢变得易怒。

她总是任性，吵着出院，闹着饭菜不合胃口。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

扑在病床上呜咽。

这样的情况总是反复，情况好的时候，母亲就会为巨额的医疗费操心，她总是追问治疗花了多少钱，问宋妍哪来的钱。

为了让她安心治疗，宋妍只说是好心人的捐助和她申请的贫困报销，所以花的钱很少。

母亲听到这，才放心下来。

然后。

她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母亲什么话也不说，只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眼神里尽是绝望和空洞。

她不知道母亲此时此刻心里在想起什么。

宋妍在一旁憋着眼泪，她不敢把不好的情绪传递给母亲，总是出门到外面，才敢哭出声，害怕母亲担心，她不敢哭太久。

通常是几分钟后，宋妍就再次上了楼，母女俩心连心，谁都不敢去揭开伤疤，宋妍低着头，不敢去看母亲，两人聊了一会后，母亲就催促她离开医院。

她说。

医院不好，里面都是病气。小九，你快去上课吧，不要一直待在医院。

从没有人可以像母亲那般温柔唤出她的小名。

她的父亲从不会喊她小九。

他只会硬邦邦地连名带姓叫她宋妍。

就连程潇年，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小名。

小九。

小九。

往后的这么多年，再没人这样叫过她。

迷迷糊糊。

黑暗中。

宋妍好像看见了母亲。

她说：“小九，你为什么要这样？”

“小九，你怎么睡在地上？”

“小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哦。

那人好像不是母亲。

母亲是女人。

而说话的是个男人，他有着好听的声线。

——

李越在确定宋妍在卧室后，并没有感到心安。

他不知道宋妍发生了什么事，但搁着一道门，他还是能感受到宋妍的难过。

再三犹豫后，他再次来到宋妍房门前。

他不敢就这样贸然闯入。

说到底，男女有别。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乱想。

李越敲了两分钟门都无人应答后。

他直接推开了门。

所有的绅士风度在这两分钟里，早已烟消云散。

打开门的一瞬间，李越就闻到了扑鼻的酒精味道。

房间很暗，他打开灯，宋妍并不在床上。

李越几乎是循着味道找到宋妍的。

此时的宋妍。

还穿着白天的衣服鞋子。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旁边是一滩水渍。

李越有一种心脏被人挖出来蹂躏一番的感觉。

他拖起宋妍。

“小九，你为什么要这样？”

“……”

“你怎么睡在地上？”

“……”

“小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宋妍并没有回答他，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又或许。

宋妍有回答他。

用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

隔天醒来的时候，雨还没有停。

宋妍感觉头疼得很，除此之外，以前被家暴骨折的地方也传来刺骨的疼痛。

她记得自己昨晚明明是睡在地板上的，不知道为什么，今早会在床上醒来。

昨晚她没有等到李越。

事情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至于有没有得到当事人的承认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宋妍看了眼时间，已经9点。

她临时请了个假，决定晚点到行里。

本以为这个点，李越早已经上班了。

出乎意料的。

李越还在家。

他像是卡点一样，在宋妍刚打开房门的时候，他也同一时间开门。

和她的刚刚睡醒不一样，很显然，李越已经洗漱好了，甚至已经穿戴整齐。

看见宋妍，李越像是要打招呼。

宋妍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直接走进了浴室。

她没有去管李越的反应。

或者说，她不想去管一个撒谎者的感受。

洗漱结束的时候。

宋妍就看见李越在厨房。

宋妍也不知道李越的定位是什么，他长着一副高冷男神的样子，却似乎很热衷做家务，尤其是煮饭。

宋妍不知道他这般殷勤为哪般。

她既没有和他一样承担对应的家务，也没有付他一分钱家务费。

宋妍回卧室随便挑了身衣服换上。

拿起包，她就打算去上班。

经过厨房的时候。

李越突然喊住她：“要吃早饭吗？”

李越是从餐椅上直接站起来的，甚至带着点不属于他的局促，宋妍看见他喉咙滑动，像是咽了下口水。

宋妍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她看了看餐桌。

很丰盛，有她最近很喜欢吃的烧麦，还有红枣粥。

空气就这样僵持着。

宋妍走到鞋柜处：“不用了。”

她感觉自己有些颤抖，再不走出去，可能就会失态，甚至会控制不住自己去质问李越。

宋妍害怕那样的自己。

李越走到厨房门口。

“那……”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要不要吃止痛药，今天在下雨。”

宋妍换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冷笑。

抬头。

“……”宋妍盯着李越的眼睛，淡声说，“钙片也能冒充止痛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