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妍怔怔地看着眼前。

一路的颠沛流离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宋妍头一沉，险些晕倒，直到手摸到门框，才勉强没有倒下。

这样的结果似乎也无可厚非。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毕竟，率先逃走的人是她。

而李越。

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已经通知过自己，房子装修好他就会搬走。

所以，他并不需要特意通知她。

宋妍想。

换做她，她只怕会做得更无情。

宋妍想起了两人第一次重逢的时候，自己泼了李越一身热汤。

两人态度都算不上太好。

甚至有点唇枪舌战的味道。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李越时，自己内心的雀跃和喜不自胜。

后来，两人住在一起。

要说宋妍没有一点私心也是假的。

但她的私心从不敢表露，就这样藏在自己所有笨拙话语的背后，好像只有这样，她才是安全。

才能不受制于人。

她就这样一直躲在自己的保护壳里。

和李越相处的近一年。

很多时候，她不是看不见李越的用心，她不是傻子，在感情方面虽说笨拙，但还没蠢笨到白痴的地步。

只是她不敢确定。

就像是一杯被递到自己面前的水，在没有指名道姓那杯水是给自己的时候，宋妍没有勇气去接。

她甚至连看这杯水的勇气都没有。

她害怕。

害怕这杯水不是给自己的。

尽管她渴的要命。

但她还是不敢觊觎。

后来呢。

在李越明确表明这杯水是给自己的后，她还是为自己的怯懦找理由，她觉得这杯水没有那么重要，这杯水只是众多中极为普通的一杯。

宋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她好像不会爱别人，也无法接受别人对自己的爱。

或者说，她从没有勇敢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勇敢的，但实际上，她所有的勇敢都是用在结束上。

结束在晋城的一切，结束和程潇年的关系。

但她从来不敢开始。

来到遥城9年，除了主动靠近她的李玉梅和蔡静静，她身边再也没有别人。

所有人都被她的冷漠锋芒劝退。

宋妍想起了乔晶对她说的话。

——

“宋妍，你一定过得很好吧……所有人都有了一个新的开始，你却把他留在了过去。”

那时，她迟钝麻木。

内心似有热浪翻腾，但去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

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有一个很冷静的声音在说。

“不。”

“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没有一个新的开始。”

因为害怕结束，她从不敢和任何人有一个开始。

但是。

她现在。

想要和李越有一个新的开始。

但一切都太迟了。

或许，他受够了自己的不近人情，受够了自己的冷言冷语，受够了自己的一身毛病。

他走了。

这一刻，宋妍感觉自己的世界都有些褪色。

或许，他们注定错过。

与其说这是他们的宿命，不如说这是宋妍的宿命。

想到这的时候。

宋妍心中有些苍凉悲怆，她的人生荒芜一人，不管是向左向右，陪伴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影子。

这才是她的生活。

这才是她的人生。

……

宋妍木然地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她掏出手机，打开和李越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前几天，李越邀请她买菜那次。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宋妍把聊天界面网上翻了翻。

她和李越都不是爱聊微信的人，即便是用微信，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寥寥几句，三言两语便结束了话题。

宋妍有些气不过。

不管怎么说，当初都是自己收留了李越，但现在，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搬走，似乎也太没有人情味了。

他真的以为付了房租就是大爷了？

就可以理所当然了？

就可以这样不留情面地不欢而散了？

宋妍吸了吸鼻子。

相比于李越，现在，自己反而成了不体面的一方。

宋妍点开李越资料。

在拉黑和删除之间犹豫。

她太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了。

宋妍应该永远坚韧不拔。

宋妍不该被这种小事打倒。

宋妍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

过了几秒。

她最终还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泄气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自己则没有形象的后仰在靠背上。

宋妍将这份犹豫解读为：她还欠李越钱，如果现在删除了，联系不上李越，还怎么还他钱呢。

一定是这个原因。

再没别的原因。

宋妍感觉全身滚烫，她一天都没吃东西，中午的那份刨冰像是要转移她的痛苦，现在正在体内不由分说地横冲直撞。

但这还远远不够。

宋妍大口呼吸。

她现在急需做点什么来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而不是放在李越搬走的这件事上。

宋妍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只感觉心中的郁闷还是无法排解。

她毫无目的地开了房门，打算出去转一圈。

电梯迟迟不来。

她现在是在静不下心来。

宋妍四处打量。

就看见隔壁的房子门上贴着乔迁之喜字样的彩纸，宋妍回忆了一下，最近好像都没有听见这家装修的动静。

难道是装修好了？

新邻居入住了？

宋妍心里升起一团疑云。

但现在，她对此并不关心，外界的来来往往、去去留留，说到底管她什么事呢。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关注别人的人。

从始至终都是。

宋妍盯着邻居房门出神。

思绪却不知不觉被李越牵扯走。

从收留李越的那天开始，她就做好了他终有一天搬走的准备，现在，也无非是重新回到之前一个人的生活。

有什么大不了？

再说新邻居，就更影响不到她什么了。

宋妍刚想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

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宋妍赶忙收回视线，但另一方面又觉得邻里之间第一次见面，自己表现得过分冷漠并不好。

宋妍给自己打了打气，再抬头已是一脸灿烂笑容：“您好。”

新邻居闲庭信步晃悠到她身旁，他单手插兜，闻言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回来了？”

宋妍视线一点点上移，最后停在对方脸上，再也没有动。

她呆愣住。

时间仿佛静止。

见她一直不吭声，李越心里有些没底，他舔了舔唇。

“喂，出去一趟傻了？”

宋妍这才回过神来。

她没傻，但看见李越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宋妍总有种不真实感，好像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鬼知道，她今天有多累。

身体上的累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光说她今天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种情绪未了，另一种情绪又将其取而代之，速度太快，宋妍都来不及消化。

就在刚才。

她还在想，从此和这个人老死不相往来。

但下一秒，这个人又像变魔术一般出现。

宋妍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李越说话。

刚刚梳理好的情绪在这一刻，见到李越的这一秒，好像已经全部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了。

那些故作坚强。

那些打肿脸充胖子。

那些深入到骨髓的痛苦。

……

宋妍不敢表露太多，她只对眼前的问题有兴趣。

李越为什么会从隔壁的房子走出来？

他不是搬走了吗？

难道说？

也许是宋妍的表情太过明显，又或是李越太过聪明。

他自顾自说：“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宋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买的就是这个房子？”

李越不自在地“昂”了一声。

宋妍：“你怎么没说过？”

李越：“你也没问过。”

“……”

宋妍很认真问：“你为什么会买这个房子？”

“……”李越眼皮一掀，淡声说，“还能是为什么？”

“……”

“我说是巧合，你肯定也不会信……毕竟，换做是我，也不信。”

不知道为什么，宋妍原本慌乱如麻的心，在这一刻突然镇定下来，李越没有明说，但他所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一切都不言而喻。

无需多说。

他早就认定宋妍，所以买房也没有选在别的地方，偏偏选在宋妍隔壁，他也没有因为宋妍的突然出走而生气。

他就这样一直坚定地选择她。

李越不是那种会细数过去的人。

若不是突然遇到的乔晶，宋妍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李越这些年一直找过她，所以，对于乔晶，不管她说那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宋妍只有感激。

宋妍曾有很多以为。

以为少年的喜欢浅薄得不值一提。

以为她在李越那里，只能勉强算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以为自己是他生命中无足轻重的那个。

但现在。

好像并不是那样。

宋妍就这样一直看着李越。

李越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宋妍咬唇，鼓起勇气：“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

闻言，原本还算镇定的李越，神色一顿。

宋妍看了下，两人现在还站在楼梯间，接下来的话在这种地方说，好像还挺不合适的。

宋妍不是一个特别讲究仪式感的人，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希望若干年后回忆的时候，自己的表白是发生在楼梯间的。

她张嘴，想说要不要先去她家。

但话还没说出来。

宋妍只感觉一阵胃里恶心。

抑制不住地。

她吐了李越一身。